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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1 / 2)



迪萨列夫举城欢腾的祭典结束后几天。



天还没亮,我就在缪里带领下悄悄离开德堡商行给我们借住的房间。



穿旅装背行囊的我,蹑手蹑脚地穿过走廊。缪里查看周围状况,指出会嘎吱作响的地板跨过去,即使四周漆黑一片,也毫不迟疑地在复杂的会馆中前进。最后横越见习小伙计过夜用的卸货场,总算是瞒着所有人来到了街道上。



转过头,在迪萨列夫滞留期间照顾我们的德堡商行会馆,静静地伫立在黑暗中。



我应该知会的馆长不在这里。由于他也是盗卖大教堂宝物的犯人之一,德堡商行的大干部希尔德带他回总行处置了。



因此,或许有点薄情吧,我只是在房里留了一封感谢函,并说我们要继续旅行而已。



「成功逃脱了呢。」



缪里平常在这时候总是睡得怎么摇怎么拍都不会醒,现在眼里却星光灿烂。每次说话都会有白烟从虎牙醒目的嘴里冒出来,是因为迪萨列夫在这个冬季结束的时候,会有来自大陆的潮湿暖空气流进来的缘故。



这实在很有气氛,让热爱冒险故事的缪里过瘾极了。



「就这样不告而别,我还是有点难过。」



「说我们要继续旅行的话,一定会有很多人来送我们,给我们很多东西吧。真可惜。」



「我就是不想要那样嘛。」



我感叹地这么说,而缪里却是「嗯~?」的反应,好像不太理解。



在这座城镇,人们称我为黎明枢机。



王国与教会对立,使得教会之火在王国熄灭了好多年。而一个流浪的圣职人员在这样的胶着状态下粉墨登场,带来信仰的曙光照亮人群。



而这个人就是我。实在是太夸张了。



因为我不过是一介神的仆人,而且根本不是正式的圣职人员。



「我是觉得大哥哥可以不用那么谦卑啦。」



「不管怎么看,那都实在太过奖了,而且我个性就是这样嘛。」



圣经上说谦虚是种美德,而我也认为自己应该如此,不过我单纯只是不善于面对群众而已。人家满目尊崇地叫我黎明枢机大人,总会让不认为自己有那么伟大的我觉得做了天大的坏事。



「好啦,我也不想看到镇上的美女来送行的时候又是献花又是亲亲的。」



缪里像是尽全力打肿了脸这么说。



虽然她有事没事就笑我呆啊傻啊有的没的,但还是会怕我因为一点小动作就被人抢走,这方面也相当可爱。



「否则大哥哥一定会满脸通红,慌张到我都替你丢脸。」



收回前言。然而我也无法反驳,真可恨。



「真的受不了你耶……」



「嗯哼哼。可是我还是很爱这样的大哥哥喔?」



「……好好好,谢谢你的抬爱。」



「讨厌啦!我是说真的!」



我们如此抬杠着走过破晓前氤氲的街道,前往码头。



到了海潮香搔弄鼻腔的时候。



在渔船都已出港,到处都点起篝火但一片空荡的港边。



有个孤零零的人影。



「啊,伊蕾妮雅姐姐!」



缪里跑过去扑向人影。从雾霭中现身的伊蕾妮雅比缪里略高,特征是那头乌黑蓬松的头发。



她也是一身旅装,一旁摆着大大的行李。



「伊蕾妮雅姐姐也要一起来吧?」



听缪里这么问,伊蕾妮雅尴尬地笑。



「呃……」



「缪里,不要为难人家。」



「咦……」



伊蕾妮雅是羊的化身,并利用这点经销羊毛。一身旅装,是准备到内陆批购羊毛。她说在动作比较快的地方,已经开始剃春季羊毛了。



「缪里小姐,我们很快就能再会的啦。」



「真的?」



「当然是真的呀。」



相较于像个瘦小男生的缪里,伊蕾妮雅就充满了女性的柔美。她拥抱缪里,让她在怀里撒娇的样子实在很温馨。



可是在前几天那场事件中,我了解到伊蕾妮雅不是外表那么温顺的羊。



她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羊」。



「等伊蕾妮雅姐姐要到西海尽头去的时候,我也会来帮忙喔。」



「呵呵。当然欢迎你来,等你喔。」



伊蕾妮雅是十分认真地在追逐这个任何梦想家都会退缩的梦。



她要在据说位于西方尽头的新大陆,建立非人之人的国度。



缪里这匹狼能毫不介意地向伊蕾妮雅这头羊撒娇,肯定是因为明白她的力量。其实缪里认为她比自己更强呢。



同时伊蕾妮雅也是缪里第一个非人之人的朋友。



「两位接下来要到劳兹本去吧?」



「对,那里有个我们必须要见的人。」



我们现在的雇主,有王室血统的贵族海兰就在那里等待我们。



我旅行的目的是推动教会改革,而温菲尔王国正是发起改革的旗手,我便听从海兰差遣,助王国一臂之力。



海兰的信上提到,她要在劳兹本介绍我给王子认识,而且这位王子还是最接近王国权力顶点的王位第一继承人。



能向次任国王阐述自己信仰之道的机会可不是天天有。说不定我能借此为王国这场改革教会之战带来更大的推助。我无法压抑不断膨胀的期待,向伊蕾妮雅答话时语气有点自负。



伊蕾妮雅不改柔和态度,像个年纪稍长的姐姐微笑着说:



「我是很想请你来协助我的计划啦……」



她打算请第二顺位的王子协助她完成梦想。海兰说这位王子心术不正,还想强行夺取王位。



但或许因为他是这样的人而侵略性强,在西海尽头的大陆的故事,这任谁都当童话看,他却听得津津有味。伊蕾妮雅就是想鼓吹这个王子为这场前途未卜的冒险组织船队。



「关于这部分,我们也会慎重考虑。」



伊蕾妮雅点点头,松开拥抱缪里的手,稳重地微笑。



但以宿含严肃光芒的眼神说:



「王国南端在地理位置上是距离新大陆最近的地方。而且劳兹本还是王国第二大都市,累积的历史和财富都不是这个地区可以比拟。与教会的冲突,也会更激烈吧。」



我们现在所在的地区大致上称为北方。直到前几年,异教徒都还理所当然地在这里生活,如今也依然残留着浓浓的异教氛围,先前的祭典就是一例。



而愈往南行,教会的势力就愈强,人口愈多城愈大。



要摆在天平上的东西多了,冲突的规模也自然会增加。



「是的,我明白。」



我话说得很清楚,但一半是谎言。我也只是听过传闻有点概念,没有更多的认知。



可是为了理想,我非去不可,伊蕾妮雅也了解这点。



羊女微笑着点点头。



「有缪里小姐跟着你,应该没问题吧。」



「就是说呀。眼前的事大哥哥都只能看见一点点,一个人马上就会倒栽葱摔进坑里,不过有我在就可以安心了啦。」



缪里动不动就说这种话。世界上有男有女,而我完全不懂女人,所以只懂一半;然后我又只看得见善意,再少一半。



「也只有在你没被好吃的东西冲昏头的时候才能安心啦。」



我这样回嘴,缪里就瘪嘴鼓起脸颊给我看。伊蕾妮雅嗤嗤笑着用右手搂缪里的肩,左手往我肩上绕。



并将我俩拉向她,三个额头碰在一块。



「要小心一点喔。能遇见你们,我真的很高兴。」



「伊、伊蕾妮雅姐姐……」



缪里的语气不太像是对伊蕾妮雅的感叹,而是看我离她这么近而紧张,怕猎物被人抢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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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要是没有缪里小姐,我还想跟寇尔先生一起旅行呢。」



「不、不可以喔!就算是你也不可以喔!」



「我知道啦。」



伊蕾妮雅对我贼笑,放开了手。



「好了。把旅程拖太久,就不是个合格的旅人了。」



并轻松背起看起来很重的行李。



然后「啊」了一声。



「有件重要的事我忘了说。我有一个朋友在劳兹本当征税员,征税的诀窍都是她教我的,叫做夏珑。」



「夏珑是吗?」



背好行李的伊蕾妮雅颇富期待地微笑。



「对。我想她能在教会改革助你一臂之力,请你一定要抽空见她一面。」



「我知道了。」



这位叫夏珑的八成也不是人类吧。若能借用征税员的管道,想必是很有帮助。



「天就快亮了,我们改天再见吧。」



伊蕾妮雅说完就匆匆离去。雾霭浓到缭绕在身上,大约只走了十步,她那蓬松的黑发就成了淡淡的剪影。缪里望着她的去向,仿佛随时都要冲过去留人,但只是紧握着双手动也不动。



在旅途上交到朋友,以及旅行生活所避不了的别离,都是缪里的初体验,而她也勇敢地尝试接受现实。



我不催不赶,默默等待这个聪明的少女咽下去。



而这位贤狼赫萝的女儿也果真继承了她的血统。



「大哥哥,我们也走吧。」



再受点刺激就要掉眼泪的缪里笑着这么说。



「好,我们走。」



平常这种时候都是缪里来牵我,这次我主动牵她。



她有点惊讶地抬头,随后紧紧回握。



但她没哭。



还小的妹妹,又在成长的阶梯前进一步。



「劳兹本是怎样的城市啊?」



我们又登上从北方岛屿载我们到这来的船,向船长约瑟夫和船员们打声招呼。这次没有其他乘客,船舱里只有我俩。



不过船长似乎在迪萨列夫掌握到某些商机,舱中堆满了货物。



「是很大的城市吗?」



些微光线从船舱开的窗透进来。看来快日出了。



阴暗中,我发现缪里的轮廓多了狼耳狼尾。



既然没其他乘客,船员又很少下来,应该还好吧。



「对呀。是王国第二大城,很热闹喔。」



「会有好吃的吗。」



当我坐下,缪里也迅速在我双腿间就定位。原以为她是与伊蕾妮雅分离之后想撒个娇,不过从她体温偏高来看,大概只是想睡觉。



「一定有的啦。不会让你乱买就是了。」



我摸摸她的头,当被子盖的蓬松尾巴沙沙摇晃。



「大哥哥好坏喔。」



缪里埋怨一声并稍微侧身,很快就发出鼻息。



船没等天亮就出航了。



上天保佑。



我静静地呓语,也闭上眼睛。



迪萨列夫以南的海域实在是风平浪静。



在温暖的南风中,缪里的发丝飘荡着,她一下赞叹逆风前进的航海技术,一下为无风时勇猛摇桨的船员们感动。



船的路线离海岸不远,可以清楚欣赏王国的沿岸景致。延伸到地平线的平缓原野,与缪里出生长大的山区截然不同,在她眼中也是很稀奇的画面。



不过她起初看得很高兴,但不知怎地就不看了。问她为什么,她说平原太空旷,让她觉得怕怕的。大概是狼的本性使然,没有树木可供藏身就安不了心吧。



就这样,我们悠悠哉哉地享受了三天船旅。到了第四天上午——



「喂……大哥哥,还要多久~?」



缪里将下巴搁在船缘护栏上,一副很无聊的样子。



昨天船员告诉她劳兹本就快到了,让她天还没亮就起床,连每天不可或缺的梳头都随便弄弄就迫不及待地跑到甲板上等。



是船迟迟不靠港,让她腻了吧。



「缪里,你看,那边不是比较热闹吗。」



我在发闷的缪里肩上拍拍,往船前进方向指去。



那里有个不怎么高,往海中突出的海角。尖端有座木造灯塔,靠近陆地的部分有一群密集的建筑。路边也有一大排露天摊贩,炊烟四起,是个小有规模的旅舍聚落。



「咦……前一个镇还比较热闹吧……而且那个小城堡是怎样?……跟前一个镇的大教堂比起来根本是仓库嘛。」



缪里说完耸了耸肩,仿佛自己已经见过广大世面,觉得这种骗小孩的东西让她感动不起来。



我却与她相反,都这个年纪了还像孩子一样兴奋。



「那不是城堡啦。」



「咦~不然是什么?怎么那么扁,好奇怪喔。」



海角底部的城镇正中央,有个比周围楼房高两圈的石造建筑。缪里说得没错,那建筑就像被手从两边压过一样扁。



不过那不是住宅,形状特殊也是当然的。



「那是税关啦。」



「税关?」



缪里要挺起狼耳似的挑高一眉看过来。



「你在阿蒂夫也见过吧。周围像城镇一样有筑墙,入口有门的那个。」



「唔~?嗯。可是那个东西后面看起来不像有城镇耶……」



她凝望着说。



「过了那个入口以后,才是城墙的大门。历史悠久的大城市大多有这种构造。」



「……咦?」



缪里抬头看我时,船正好要绕过海角。灯塔下有些像是在欣赏海景的人,正对路过的船只挥手。头上的海鸟愈来愈多,许多船只驶离海岸,要航向大陆。



她这才注意到气氛不一样了。



「咦、咦……」



船帆一转,船大幅转向。



就在越过海角那一刻——



「咦~!」



缪里的声音大声响起,吓得头上海鸟呀呀离去。



船的前方,缪里注视之处,有无数建筑被巨人揽成一团般挤在一起。高耸的雄伟城墙要围起这群建筑,但不断扩增的楼房却肆无忌惮地外溢。屋顶统一用红瓦,看起来就像绿色大地涌出了红色温泉一样。



「哇……!我在山里也有看过虱子挤成这个样子耶……!」



听缪里用这么恶心但贴切的比喻来赞叹,让我起了点鸡皮疙瘩。



然而城市面貌随船只接近而逐渐清晰,那壮大的景色马上就迷住了我的心。随处可见的尖塔,应该是教堂的钟楼。城镇要有一定规模才见得到的建筑,在这里有好多好多。



尽管建筑物很密集,感觉很拥挤,但也不时能见到四方形的高层楼房傲然挺立于它们之中,不是大宅就是大商行的会馆吧。城市愈大,大富豪也就愈多。



话说回来,这里不只是规模,气氛也和北方的城镇不同。在生活都是考验的北方地区,依然笼罩在黑压压的森林势力之下。



然而来到这么南方的地区后,世界就完全被人类所掌控。



展现出人这种种族的力量一经解放,就会绽放出这样的成果。



「好厉害、好厉害喔!大哥哥,好厉害喔!」



缪里激动得抓着我衣服猛摇。



担心她耳朵尾巴会跳出来时,她忽然深吸一口气,以含泪的奇妙笑容沉默下来。双眼凝视着逐渐接近的街景,连眨眼都舍不得。



见到缪里这个样子,我感到「爱孩子就让他去旅行」这句话真是有道理。



我摸摸她的头,一起望着这座城。



税关设于海角底下,是因为城墙都快失去城墙的作用。光是溢出的周边地区,都有好几个迪萨列夫那么大了。



海岸外围停了好多艘在北方地区见到的那种巨大船舶,每艘都像是能装下一个城镇。但即使这些船载满货物,也会被这个城市一口吞个精光吧。



劳兹本,是温菲尔王国第二大都市。



恢宏壮阔,让人明白这才叫做大都市。



劳兹本沿海不像海,简直是船组成的海上城镇。



巨大的船舶吃水深,只能停在离岸有段距离的海上。其周围聚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船,而这样的聚落还有好几处。小船在其缝隙间不断往来,俨然是个热闹的城镇。



「这样的海上世界,爹听了都不会信吧。」



缪里兴奋得红着脸这么说。在纽希拉那样的深山里,一辈子都别想见到这样的景象。



不过缪里的父亲罗伦斯曾是经年累月在广大区域巡回旅行的商人……正想这么说的我又把话收回。泼这种冷水太没意思了。



「就是啊,他听了也会吓一跳吧。」



我已经能看见罗伦斯让兴奋的女儿坐在腿上,开心地听她说港口景象的样子。那正是父亲和年少女儿应有的模样。



「啊~好想赶快到街上逛喔。一定有很多很厉害的东西。」



缪里蹦蹦跳跳说话的样子令人松开嘴角,但不能松懈。



「我们不是来玩的喔。」



「娘有说过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开心,不然就亏大喽?这可是贤狼的教诲喔?」



「……请不要在这时候搬她的话出来。」



「嗯哼哼~在这么大的城市,不晓得会有怎样的大冒险呢。」



「不会再有大冒险了啦。」



「咦~?」



那表情像是在说没冒险算什么旅行。是因为还年轻吗,一路上受了那么多罪,她还没受够。



「那你要在这里做什么?」



「我要跟海兰殿下会合,然后去见王子,禀报我的构想。再来……请海兰殿下介绍我和这个王国的神学家交流交流。我想看看圣经俗文译本进展得怎么样了,而且这是一个认识有识之人的好机会呢。」



每一件都是令我无比光荣,且雀跃不已的事。



可是,缪里却用力摆出一张厌恶的脸。



「你又要去讲那些啰哩啰嗦的事,弄那本鬼话连篇的书啊?」



「才不啰哩啰嗦,神学的事很重要。而且,圣经才不是鬼话连篇的书!」



缪里很故意地用双手捂起耳朵装聋。



这年纪的孩子不爱听教会教诲是很正常的事,不过缪里是仔细看过圣经的人,说这种话更糟糕。当然,她看圣经也只是为了找圣职人员也能谈恋爱的依据而已。



没什么比鬼灵精的野丫头更棘手的了。



「唉~如果大哥哥跟鲁华叔叔一样勇猛就好喽。」



她用失望的口气这么说,挽着我的手臂。



赫萝几百年前有个名叫「缪里」的狼朋友,她的遗物交由以她为名的佣兵团保管,而鲁华就是团长。他是个豪迈勇敢,重情重义的汉子,很受旅馆舞娘欢迎。



拿我和亲身实践英雄道的鲁华相比,我连苦笑都笑不出来。



「我不过是一介想为神服务的人,虽然可能比较枯燥乏味一点,但我认为我还是能帮助这个世界。」



我望着陆上街景这么说之后,缪里要咬人似的把脸埋进我的手上蹭。



「讨厌啦,我是想要大哥哥帅一点嘛!」



缪里在这种时候总会说些比较孩子气的话,然而真要说起来,在这一点上我和缪里是相反立场。



「你威风的时候明明比较多,保持这样就好了吧?」



这位银色少女给了我很多帮助、支持和激励。



我试着想象假如年纪和性别相反会是什么状况。



她一定会如有三头六臂般大显身手,留下种种后世传颂的英雄事迹吧。



「讨厌啦~大哥哥~」



缪里拉着我的手摇来摇去。



每个人各有各的性格,自然各有各的路。



我一边哄人,一边惊奇地看约瑟夫穿针似的操纵船只驶过拥挤的港口。就在这时——



「那艘船!停下来!」



一道粗鲁的叫喊吓了我一跳。栈桥已经就在眼前,原以为是带船入港的引水人,结果差远了。与我们并行的船小虽小,但仍高挂着王国国徽旗,另一面大概是市旗。船上的人感觉很有纪律,像是港口的卫兵,不晓得想做什么。



随后船长约瑟夫赶过来,见到小船上的旗而叹息。



「运气真差,遇到临检了。」



「临检?」



「就是要收税。挂市旗的船,肯定是征税官的船。」



「征税官?」



缪里歪头问。



「就是专门收税的人。伊蕾妮雅小姐就是做那种工作。」



「税……是要分油水吗?」



在小村庄长大的缪里,对税金就是这种印象吧。



「有那么简单就好了。在这么大的城市无法调查每一艘船,常常找个倒楣鬼杀鸡儆猴呢。」



约瑟夫怨怼地说。



「就算没那么倒楣,这些人还是我们贸易商的天敌。老是用一堆理由狠咬我们一口,简直像鲨鱼一样。」



在北方严峻海域经商的约瑟夫丝毫不掩敌意地说。缪里把他当冒险者一样景仰,也完全站在他那边。



「约瑟夫伯伯,不可以输喔。」



「那当然。要是输给南方的软脚虾,哪对得起欧塔姆大人和黑圣母啊。」



缪里笑出一口白牙,拍拍约瑟夫的肩膀。



不久船停了下来,小船挡在前方。



「我们是劳兹本征税员公会!要检查船上货物!」



他们再度大喊,而他们报上的名号让约瑟夫不解地低语。



「征税员公会……?不是征税官?」



见到约瑟夫歪了头,缪里也歪头看过来。



「大哥哥大哥哥,征税员和征税官哪里不一样?」



「呃……」



需要把以前旅行时学到的知识从记忆深处拖出来了。



「工作几乎一样,可是地位不同。」



征税官是官差,可以在城门口向旅人收税。由于有需要监视是否有可疑人物出入,有公务性质。主管机关当然不是善良市民所组织的同业公会,而是议会。此外的征税,就像伊蕾妮雅做过的那样,可以让外地人竞标代收,这部分就各凭本事了。



因此很难想象会有征税员公会这种组织,毕竟公会需要由长年居住于此,且职业相同的人来组成。



说不定因为都市巨大,征税方式也多。征税员不只有不怕脸色的外地人,也是当地居民会选择的职业,而且人多到可以组成公会。



「他们挂着国徽旗和市旗,应该不是冒牌货……喂!把绳梯放下去!」



船员听从约瑟夫的指示,放下绳梯。



不久,一群和卫兵没两样的人陆续上船。



由于都在海上,没人穿沉重的钢铁铠甲,但好歹也有皮甲护胸,并随时备战的样子。船员大多脾气剽悍,是有自保的必要,但感觉也太夸张了。比起征税员,他们更像士兵,也就是在城门口工作的征税官。



「船长在哪?」



说话的男子右手绑了块红布,满脸胡须很有威严,应是队长。



「就是我。喂,快把货物证书拿过来!」



「我们代表劳兹本征税员公会,武装是经过议会认可,奉温菲尔国王直接赋予的权力行动。我们的话就是国王的话,我们的命就是国王的命,最好别忘了。」



「我这只是艘小商船,应该不会有值得国王关切的东西才对啊。」



「这我们自己判断。」



两边语气都很冲,听得我七上八下,可是双方对这种事似乎司空见惯,事情进行得很顺利。约瑟夫交出证明货物出处的文件,大胡子征税员动手检查,他的部下各拿一张羊皮纸走下船舱。



船员们都只是不太高兴地远远看着。



「话说回来,征税员在这里会组成公会来行动啊?在北方看不到这种事呢。」



闲着无事的约瑟夫闲聊似的说。



「这几年的事。最近愈来愈多人违抗王命拒绝缴税,而且这里是靠海的城市,总会有些乱七八糟的人从海上来,我们征税员有团结起来的必要。」



大胡子征税员的口吻就像是个自豪的专家。在迪萨列夫是伊蕾妮雅这样的人用来赚外快的工作,到了这么热闹的城市规模也不同了。



将最后一张羊皮纸交给部下后,大胡子征税员对约瑟夫表现露骨敌意。



「从迪萨列夫来的是吧,德堡商行的东西很多嘛。从船形来看,原本是北方的船吧?」



「是啊。路上遇到暴风雨,漂到迪萨列夫去了。平常不会到这么南边来,这次是为了送人一程。」



「人?」



征税员脖子一转。



视线毫不犹豫地停在我身上。



「是他吗?」



「对。他就是北方知名的——」



当约瑟夫又想夸张地介绍我时,缪里突然站到我面前,约瑟夫的胸口还被枪尖抵着了。



到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左右都站了手拿短枪的人。



「请问这是……」



两旁的人当然没回答我的问题,还对我投来敌意强烈的目光。



「你们做什么!这里的征税员不懂礼貌的吗!」



约瑟夫不惧胸前的枪破口大骂,而大胡子征税员只是瞄他一眼,抬抬下巴说:



「带走。」



「走。」



背后的手推得我一阵踉跄,缪里立刻一脸凶狠地大吼:



「别碰大哥哥!」



「啥?」



狼的狠劲甚至吓退了征税员,然而缪里的外表毕竟是个普通女孩。



有个人恢复镇定而扬起一手,我不禁抱住缪里保护她。



「请放过她吧,她年纪还小。」



缪里在我怀中挣扎,喘得像恨不得咬死眼前的敌人,但现在不该节外生枝。



况且既然他们不是征税官而是征税员,就有得谈了。



「可以帮我知会贵公会的夏珑小姐吗?」



一搬出伊蕾妮雅告诉我的名字,征税员们的动作就停住了。



既然我知道公会里的人,他们应该不会对我乱来,有误会也能解开。再来就是伊蕾妮雅介绍给我的人多半也是非人之人,会愿意帮助我们才对。



大胡子征税员试探地问:



「……你认识副会长吗?」



居然是这么大的人物,但我没有表现出诧异,回答:



「在迪萨列夫,有个名叫伊蕾妮雅的羊毛经销商介绍我来找她。只要您这样跟她说,她应该就明白了。」



为慎重起见,这里就别靠海兰了。因为现在王国内广泛发行征税权,为的就是打压教会,而且倚仗的是王位第二继承人克里凡多王子的权威。如此一来,劳兹本的征税员公会很可能也属于克里凡多王子阵营,而海兰支持的是王位的第一继承人。



在这里报上海兰的名字,恐怕会更麻烦。



「……好吧。无论如何,都请你跟我来。副会长就在港边。」



大胡子征税员使个眼色,短枪便不再抵着我们。



「好的。」



我如此回答并放开缪里。缪里想一起来,却被其他征税员阻止。



「只有他能来。」



分散同伙是这种时候的基本程序。



「为什么——」



我制住又想叫嚷的缪里,在她耳边说:



「去找海兰殿下。」



因此,我也要准备第二方案了。



要是事情往坏的方向发展,请海兰介入会比较有效。



缪里似乎是立刻明白了我的想法,臭着脸转过头去。不晓得是气不能跟我去,还是她就是这么讨厌海兰,或许两者皆是吧。我再用手势要她跟着约瑟夫,她才不情不愿地听话。



眼里怨气那么重,这之后肯定有很多牢骚要发吧。



「行了就跟我们上船吧。」



我点头听从大胡子征税员的指示。



爬下绳梯上了小船后,跟着我来的只有大胡子征税员。他指挥留在商船的部下说:



「把船停到栈桥边,检查货物。」



「是!」



接着他坐也没坐,小船直接驶动。来到栈桥附近时,由于其他船只引起的水波变得密集,摇得很厉害。



港边人潮相当汹涌,征税员的船引起不少好奇的视线。



「下来吧。」



船很快就抵达小船的停泊码头。我笨拙地下船,走楼梯登上港区的瞬间胃就紧张得痛了。等着我的十几个人全都和上船来的人同样装扮,且当然都有武器,后面还有黑压压地一大票。



说不定我涉入了远比想象中更大的麻烦。



吞口水时,大胡子征税员穿过我身旁向前去,到某人身边。



那人将锈红色的头发束在脑后,体型苗条。身穿绿棉衣,皮带系着细长的匕首。从这身装扮,一眼就能看出在城里有不小的地位。另一方面,及膝的长靴线条粗犷,透露其身份可能需要经常在外走动,对人下指挥。



而且那双注视我的眼睛,有种独特的氛围。



那人多半就是伊蕾妮雅说的夏珑吧。



「什么?伊蕾妮雅介绍的?」



听了大胡子征税员的耳语,我猜想应该是夏珑的那个人这么说。副会长一词原先让我联想到的是文质男性,结果是女人。看起来年纪轻轻就能担任公会要职,真了不起,一定很有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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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看来不是敌人。」



武装戒备的征税员们马上收起武器。不至于动粗让我松了口气,但他们戒心高成这样让我很在意。



要是没有搬出夏珑的名字,我恐怕要被当成罪犯了。



我猜想是夏珑的女子走到我面前。



「我是艾莉兹·夏珑。」



我握住她伸来的手,有种奇妙的感触。没有女孩的手那么柔软,也没有工匠那么硬。最特别的是她的眼睛。



不只是锐利,而且眨眼次数少,感觉十分独特。



心中闪过鸟的形象。



夏珑是鸟的化身吧。



「我是托特·寇尔。」



「我知道。」



夏珑在握手之际将我拉向她,嘴凑到我耳边。



「黎明枢机是吧?」



在我犹豫该怎么回答时,她补充说:



「伊蕾妮雅有寄信给我,而且我的同伴应该也跟着大鲸鱼把信送过去了。」



原来如此。



「的确是有人这样叫我,可是我承受不起……」



「哼嗯?」



她眯眼打量我一番后退开松手。



「随便。对了,你不是有个同伴吗?」



「对,她在船上。」



「这样啊。」



夏珑移开视线想了想,又往我看来。



「听说你在替海兰阁下做事。」



从她视线感觉不到亲切,应该不只是锐利的关系。



身为副会长,对政治问题一定有相当的理解。



「这个立场比较复杂。」



「我明白。」



若是呼吁教会改革的立场,在思想上和要从教会取回不义之财的征税员是同一边。不过发行征税权的第二王子克里凡多,与海兰联手的第一王子敌对。而且这位克里凡多王子发行征税权不单是为了教训教会,据海兰说,那可能是在筹促篡夺王位的资金。



这使得我们无法轻易划分敌我,且目的还有难以割舍的重叠。所以夏珑才会用不是看同伴的眼神看我,并这么说吧。



「我们需要你的名气。」



这不是请求协助,话说得像是干杀头生意的商人。



这时大胡子征税员上前来。



「副会长,这里不便久留。」



「……也对。」



夏珑转向同伴们说:



「这里会有教会的人走动,先回公会会馆。你也过来,我们还没谈完。」



见到夏珑就此跟其他人离去,我连忙跟上去问:



「你们也需要躲教会的人吗?」



在迪萨列夫,是教会的人把自己关在大教堂而引起了各种问题。



既然他们会来,直接谈比较省事吧……这样的想法没能维持多久。夏珑转过头来,不耐地皱起眉。



「你不知道这里的状况就跑过来了吗?」



显露些许怒气之后,她继续走。



「总之你跟我来。」



我不知道夏珑所说的「状况」是怎么一回事,但至少她不是敌人。于是我认为先听他们的比较好,便跟随拨开人群往港区深处的征税员人马走。



劳兹本港边的人潮已经够拥挤了,还有人见到夏珑他们而聚过来。可能是有些人也像约瑟夫那样,认为征税员老爱挡人财路,扰人微薄小利的营生,是恶魔的手下,一路上有不少谩骂。在前面开路的征税员,动作也很粗暴。



但同时,也有不少人予以声援,希望他们匡正腐败的教会,向富人讨回钱财等。路人自己也会因为立场不同而吵起来。



看来这座城市的意向并不统一。



我们就这么在人们的喧噪与热气中步步前进,最后有栋面朝街道的高大建筑出现眼前。



挂着国徽旗和市旗,应该就是征税员公会会馆吧。



征税员们加速赶路,但就在只剩横越街道时——



「站住!站住站住!」



充满怒火的喊声要压倒港区喧噪似的迸响。周围的征税员纷纷咂嘴,绷起表情。而周围群众大部分反应迥异,有人吹口哨,有人踏脚,有人喊着:「等好久了!」



我在其他城镇也见过这种气氛——有人在路口广场办斗鸡斗狗的时候。



「不要停,快走。」



征税员随夏珑的指示加快脚步,但群众密度却要阻碍他们般愈来愈高,堵住街道。



接着,右侧人墙分开了。



出现的又是武装集团,但装备性质和征税员有明显不同。不像是维护城市治安,而是在战场搏命的人。



都是佣兵。



「叫你们站住是听不见吗!」



随着大得能颤动衣角的这一吼,征税员们总算停下。



而且有些群众像是刻意与总是惹人嫌的征税员作对,去路挤满了人,想走也走不掉。



「你们征税员公会现在不只是从别人钱包里抢钱,还干起了绑架的勾当是吧!」



叫骂的男子剃了个大光头,八字胡啤酒肚,身材矮小。



但矮小也只是身高,肩、臂、腿的肌肉都好像快炸开一样。



手上还拿把战斧,令人想到传说中住在山里的土精灵。



上前应对的,是风韵截然不同的夏珑。



「我们不过是认为有必要问几句话而已。」



夏珑毫不退让,垂眼俯视光头佣兵。



「绑架犯都是这么说的啦。」



「这样啊,看来你们对这种『买卖』很熟悉嘛。」



「呸!」



佣兵啐口唾沫,扭扭脖子说:



「不知好歹的东西。总之,我们有人看见你们无端闯入商船,带走了我们的客人。」



「客人?你说客人?」



夏珑找到毛病似的酸溜溜地回嘴。



光头佣兵不耐烦地皱起脸说:



「只要是用来交易的船,船上每个人都是我们贸易商公会的客人,客人该有怎样的待遇全都归我们管。随随便便就给你们征税员带走,城里还要不要规矩啊!」



贸易商公会?这个佣兵?



我并没有见过多少世面,但这个人怎么看都是个佣兵,一点也不像商人。大商行雇用警护人员防盗并不稀奇,可是阻挡我们的人少说也有十五个,根本是小型部队。



再配上夏珑那些话,这些人恐怕是教会方面的人。



自称贸易商公会的完全武装佣兵部队。



大城市演员也多,错综复杂。



「我们是在王命之下行动。」



「这里是王国没错,可是贸易商公会的权威不只是受到王国认同。怎么,你背得起和大海另一边所有商人作对的责任吗?」



「……!」



夏珑首度语塞。



但这时街道另一边吵闹起来,征税员公会会馆里爆出声援的怒吼。周围群众也不是全站在贸易商公会这边,彼此之间的争吵如野火般扩散。再这样下去,搞不好会发生需要议会出动卫兵的暴动。



佣兵脸色一沉,夏珑似乎认为是个好机会,说道:



「别以为你们可以得逞。」



佣兵牙咬得太阳穴爆出青筋,现场一触即发。就在这时——



「可以打个岔吗?」



有道声音一派轻松地介入双方之间。



「干什么!给我——」



别的佣兵开口就骂,但说到一半就吞回去了。



这才使得互瞪的两人转过头来,都「啊」了一声。



「这是国王的裁判权敕令。我等要奉国王的名义,在这场争执中行使裁判权。双方的争执,就交给我家主人海兰殿下来裁夺吧。」



这位老人就是真正的矮小了,不过服装品质很不一样。并不夸饰华美,而是以精良作工宣告其地位。他的白胡须也和光头佣兵不同,像是用蛋白梳理定型过,弯得很漂亮。



手上高举的羊皮纸除了流利的署名外,还盖上了玺印。



在这国家具有无上权威的王国之印。



双方阵营都没好脸色,先不情愿地下跪的,是夏珑等征税员这边。



「遵命。」



「嗯。」



老人点点头,看向佣兵。



「你们呢?」



「唔。」



佣兵转头往后看。人群里有几个壮年男子聚在一起,服装体面眼神精悍,也许是贸易商公会的人。他们看看彼此商量片刻,百般无奈地点了头。



「好的,人民必须尊重国王的意思。」



「聪明的选择。当然,我等立场中立,不会偏袒任何一方。这位先生是我家主人的贵客。」



夏珑保持跪姿,也没抬眼,而佣兵那边有几道视线毫不客气地射向我。在我苦恼该怎么回答时,老人收起海兰署名的特权令状,不带笑容地朝我走来。



「小的名叫汉斯,奉主人之命来迎接您。」



「啊,哪里……谢谢……」



依然失措的我傻愣愣地回话。



「请随我来。」



汉斯理所当然般说完就走。



我回头看看夏珑。她依然低垂着眼,是表示以后有机会再谈吧。



群众害怕挡了国王令状会遭责罚,自动让路给汉斯。



空出的道路彼端,有几个一副骑士装扮的人,还有两名贵族样的男子骑在马上。



在他们围绕下,有匹特别醒目、毛发亮丽的骏马。骑在上头的,是一脸不高兴的缪里和表松了口气的海兰。



旅人来到大城市,下榻之处大致可分为三种。



一种是有钱就能住的旅舍,一种是有关系才可借宿的各公会或商行的会馆。



第三种,就是地位特殊的人才能提供的,城墙内的宅邸。



「……有好多比我们家旅馆还大的房子喔……」



缪里在海兰准备的马车上毛躁地说。



离开了两阵对峙的广场,海兰带我们来到大宅林立的区块。路上铺石整齐干净,就连野狗的毛都特别高贵。原来是家丁经常喂食梳理,久而久之就留下来了。看它们大多都在宅邸门口优雅地打盹,还以为是哪户人家的猎犬呢。



狗可以帮屋主看门,所以双方是互惠关系吧。



每当马车经过毛梳得贵气逼人的野狗,有狼血统的缪里就用充满敌意的视线挑衅它们。每间宅邸都是围绕中庭的格局,还有个小果园,像是一种流行。经过这些沐浴在阳光下的绿意,就像在充满喧嚣与混乱的城市里看见天堂一样。



海兰借宿的地方,也是这样的宅邸之一。



「这是我亲戚的房子,一时间也没有其他选择。要是没有随从跟着,其实随便找个旅舍就行,但是在王国里,我连这点自由都没有。」



海兰下车时很疲惫地这么说。之前高举羊皮纸救我出来的汉斯听见了,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大概是务实的主人不太顾门面,想替她守住点权威吧。



「总之,我们进屋再说。我准备了甜点给小姐吃喔。」



「咦,真的吗!」



缪里原本还在跟这里门口也有的野狗互瞪,一听见甜点就兴奋地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