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遥和品牌方接触了已经快一个月。

  alexi始终吊着她不给答复。

  再三追问后, 才得知——pr还在物色更合适的人选。

  “没关系。”

  季遥十分自信。

  放眼国内又要有美艳的少女感还得扛得起这个牌子的，只有她合适。

  等就等吧。

  但今天——

  半路杀出来了个明绮。

  没能逮到她的小辫子让她无缘试镜, 反而自己升咖的代言还被顶了。

  “明绮……！”

  她一字一句, 咬牙切齿。

  怒意使人力大无穷，季遥徒手捏爆了桌面的一只玻璃杯。

  她质问助理。

  “明绮接触alexi多久了你们怎么不盯紧点儿！”

  助理连连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

  难道要告诉自家姐姐是您找的狗仔拍照技术太好alexi那边儿看完明绮“恋爱照”后被人家的少女感扬了一脸怦然心动即使是凌晨也当场恋爱，不是, 当场决定签她的吗。

  ——助理哪敢吱声。

  并毫不犹豫的把锅扣经纪人头上：“这块儿都是丽姐负责的。”

  季遥吸气呼气又吸气。

  勉强才把这口气顺平了：“等着吧。”

  元宵过后, 就是《渡荷》的试镜。

  原本季遥还打算退而求其次——要是按不死明绮，大不了剧中“郑蕾女儿”那个一脸爆相的角色她不要了, 混个别的熟脸, 总比没有强。

  但现在……

  “小杨柳我演定了！”

  失去代言使得季遥斗志激昂。

  虽然深知自己演技辣鸡, 但盖过明绮, 她还是有信心的。

  当即觉也不睡了, 精神抖擞的起来突击训练联系老师, 誓要在试镜时一举获胜。

  -

  这头，狗仔们的视若无睹使得明绮悲上加悲。

  她耷拉着脑袋抱住鱼骨头朝楼上去。

  公寓的房门紧闭。

  明绮咽了咽口水。

  透过黑漆漆的猫眼，她知道原主正在里面等着自己。

  回来的路上, 明绮越想越透彻——

  原主不是自杀也不是他杀。

  凭什么就被自己鸠占鹊巢了呢。

  于情于理, 她都是那个“入侵者”。

  而现在, 是时候把身体还回去了。

  如同过过去小半年里的每一天, 明绮按下熟悉的密码。

  轻微的一声“咔嗒”后, 锁开了。

  她拉住把手向下一拧。

  却在推门时犹豫了。

  是。

  她是做好把身体还给原主自己当回鱼的准备了。

  也发自内心的觉得后者更加快乐。

  但——

  明绮看着自己的手, 脑子很乱。

  手在犹豫。

  她也在犹豫。

  她在犹豫什么呢。

  可没想明白。

  正捋那一团乱麻时, 不争气的手哆嗦了一下，门被推开了。

  阴风扑面而来。

  “等等！”

  明绮惊慌尖叫。

  以为原主等不及现在就要回来。

  “你等等！”

  “你等等等等！”

  这瞬间，明绮突然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了——“你等我写个遗书你再回来！”

  阴风没停。

  明绮瑟缩在原地, 半晌, 察觉什么都没发生后，紧张的睁开一只眼。

  没有鬼片中阴森的大白脸，也没有红不拉几或者绿油油的鬼火。

  一切如常。

  迎着黑暗，明绮按下客厅的灯。这才发现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开了一条缝，半边窗帘都被绞了出去。风就是从那儿来的。

  虚惊一场。

  她松了口气。

  小心翼翼的迈入房间后。

  明绮只觉得哪儿哪儿都是鬼，哪儿哪儿都凉飕飕的。

  就仿佛有一双眼睛正在黑暗处死死盯住自己一样。

  ……

  客厅玻璃的正对面也是公寓楼。

  那儿，比明绮居住楼层高了两层的地方，一个狗仔正把高倍摄像死死对住这里。

  他笃定明绮是为了躲避“绯闻”暂时避难，晚上一定会回来。

  到时候拿着独家一手，他能狠狠敲上一大笔。

  可现在……

  狗仔抠抠脑壳。

  回是回来了。

  人怎么魔怔了。

  还冲自己疯狂拜拜……他警惕的扯了扯窗帘：不是叭不是叭明绮不是发现自己的存在正磕头求放过吧？

  还真不是——

  此刻，狗仔突然收到了同事的消息：

  【收工了。】

  【柏嘉这边澄清了，确实有恋情。】

  狗仔不解。

  确实有恋情不更得追着双方拍后续吗？

  但——

  【不是和明绮。】

  “……？”

  再看向客厅神神叨叨正刷人形鱼骨头的明绮，他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明绮不会是失恋了叭？！

  ……

  客厅。

  明绮一边念叨“等等等等再等等”，一边仔仔细细的把自己骨头上的漆刷干净。

  当然，鱼眼珠那儿的两粒钻石没舍得抠。

  刷完后，她把自己放进了观赏鱼缸里，并把里面的小黄小蓝小绿鱼们统统捞出来放到了盛满水的盆里。

  “呜呜呜我这个人，不是，我这条鱼一个人住习惯了。”

  “这么窄的缸还和别的鱼合租我会很难受的。”

  她给原主解释。

  继而，翻找出了纸笔，端端正正在客厅盘腿坐下，开始整理遗言——

  “你好，明绮。”

  记忆里，原主是个善良又柔弱的女孩子。

  柔弱到会被队友欺负偷偷躲在练习室里哭。

  初来乍时被黑粉狂追的那幕跃然脑海。

  明绮笑了笑，突然就很想先安慰一她。

  “我知道你没走。”

  “不知道过去的小半年里，你是在家呆着还是在身体里躲着。但迟迟没有回来，那我想，你一定不知道，现在你的口碑已经很好啦。”

  好到——

  “可以放心出门，除了记者和狗仔外，不会再有人围追堵截。”

  “不用捂着眼睛打开私信，害怕那儿会出现印着‘这就是你的下场’的血腥分尸图，因为它们早就被粉丝们潮水一样的表白盖住啦。”

  写着写着，明绮突然愣住了。

  但只是几秒。

  很快，她继续。

  “你的前途一片光明。”

  不知道为什么，明绮觉得鼻子好酸噢。

  她抽了抽鼻子，开始了这份遗书的真正内容——

  明绮扒拉出银行卡余额放在桌面，上面赫然还有好几千万。

  远比最初负债三百万还无力偿还的境遇好的多的多。

  这些都是我帮你做到的！

  所以……

  “你得先换一个大一些的鱼缸把我供在里面。”

  怕对方不干，她试图威胁。

  “梁哥说了，现在‘我’已经翻红了。后面还会有好多好多好多的资源，还能赚好多好多好多的钱。你供着千年锦鲤，我会保佑你的。”

  明绮自觉这要求不算过分。

  “就算我鸠占鹊巢用了你的身体但那也不是我故意的呜呜呜你看我现在已经这么惨了要是去外面游肯定得出事儿所以你就养着我叭球球了！”

  后脑勺，那种感觉更强烈了。

  仿佛目光灼灼。

  明绮大喜：“我就当你答应了嗷！”

  如果以后要生活在鱼缸里的话……

  明绮眼睛“噌”的亮了——

  “你得把鱼缸里的水换成气泡水。”

  自从get到水还有这么多味道以后，再想想寡淡无味的白水，明绮都觉得那算虐待了。

  “可乐雪碧芬达都可以。”

  “但不要啤酒。”

  “上次我喝啤酒劈了五块木板现在想起来手还疼呢万一你倒啤酒我改劈鱼缸会骨折的。”

  至于吃的——

  “也不要鱼粮了。”

  她口味挑了。

  “我喜欢龙虾。”

  “熟的那种，你帮我剥一下，蘸楼下杨记龙虾的秘制酱汁，特别棒！”

  可龙虾不是每天都有。

  落寞一下就涌上心头了。

  生怕原主不了解自己的喜好，她勤勤恳恳趴在地上哼哧哼哧写了两页菜谱。

  都是自己爱吃的。

  放到一边时，更难受了。

  也不知道原主会不会答应。

  要是不答应的，以后自己真的要天天喝白开水吃鱼粮怎么办。

  还没完。

  瞥见鱼缸丑陋的骨头时——“噢对。”“我爱美。”“现在我只剩骨头了，以后每一天你都要把我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不然我会难过的——”

  写到这里时，明绮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开始只是两行。

  到后来，呜呜哇哇的，止都止不住。

  明绮突然后悔了。

  “呜呜呜怎么办虽然当人特别累但是我现在更想当人了呜呜哇！”

  ……

  她活了一千多年。

  始终心态佛系，内心平静，无波无澜。

  如果有一天得执笔书写自己的一辈子。

  那她的大半鱼生，寥寥数笔就能写尽——无非是x月x日，晴，睡了一天；x月x日，阴，送走了隔壁那条一百零三岁的娃娃鱼；x月x日，多云，又有傻子来扔硬币了……

  仅此而已。

  但现在，仅一只龙虾的口碑她都能写出千字小论文。

  更别提碰见过的人类。

  过去，人类在明绮眼里不过是“扔硬币的傻子”，可现在，他们一跃成为鲜活的形象。

  会哭会笑会动会闹。

  连带着把自己也卷成了其中的一员。

  明绮的握笔的手顿住了。

  她看向自己的手，突然知道刚刚推门时自己在犹豫什么了——她要收回“做鱼更快乐”的话。

  如果还能选择，她更想成为傻子里的一员。

  但——

  来不及选了。

  想说的话太多，再多给一天都说不完。

  明绮轻声笑了笑。

  最后留给原主一句忠告——

  “有条件的话，把梁哥换了吧。”

  “太耽误事业了。”

  写完，明绮放下了笔。

  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玻璃上。

  裹着冷风朝里吹。

  明绮站起身，走到窗边。

  她闭上眼，最后呼吸了口人间的新鲜空气，继而悲壮的张开双臂，屏气凝神——

  来叭！

  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叭！

  就在这时，窗外一道白光闪过——！

  即使闭着眼，她都能感受到原主在耳畔兴奋的低喃。

  明绮有些怕了。

  怕到出现幻觉，仿佛有一双大手在温柔的摸索自己的脸颊——

  换好了吗？

  半晌，明绮紧张的睁开了一只眼。

  窗户的倒影里，她仍旧是她。

  无事发生。

  “……？”

  明绮撩开呼了自己一脸的窗帘。

  “不换吗？”

  没人说话。

  她壮着胆子。

  “你要是不换的话下次再想换我可能就要后悔了嗷！”

  还是没人说话。

  明绮一头问号——这剧本不对啊。

  突然，刚刚遗书的最后一页飘到了明绮脚边。

  边角被雨点打湿了些。

  她弯下腰，把那封遗书捡起来。

  瞳孔骤然收缩——

  遗书最后一页的空白处，多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并不出自她手的字。

  不用想，一定是原主写的。

  但——

  “……”

  “你才烦呢！”

  明绮生气气。

  她“啪”的把纸就往地上扔。

  纸轻，扔不动，反而糊上了她的脸。

  明绮更气了。

  那儿，三个大字正糊眼前，讥讽值拉满——

  烦

  死

  了

  ……

  明绮做了一夜噩梦。

  歪歪扭扭的三个字儿死缠烂打。

  她在前面跑，它们支棱着小细腿儿在后面追。

  边追，边笑——你好烦你好烦明绮宁可不回来也不想天天供着你这条bb机！

  她气醒了。

  手机上有个陌生的号码——

  【绮绮。】

  【你要是暗恋我你就直说。】

  【我可以给你一个温暖的拥抱。】

  【请不要一个人在雨夜伤心流泪默默哭泣。】

  署名：柏嘉。

  落在明绮家的那部手机承载了他太多的恐惧。

  这是他新换的号码。

  ……？

  明绮一脸懵逼。

  紧接着，她收到了对方发过来的一张微博热搜图——

  画面里，她张开双臂，神情悲恸，姿态决绝。

  淅淅沥沥的小雨珠劈在脸上。

  平添几分脆弱。

  博主配文：「得知柏嘉已有未婚妻，明绮雨夜悲愤无语问苍天。」

  再看评论——

  【不是叭不是叭绮绮真的暗恋柏嘉？】

  粉丝们想不信。

  但……【这表情不失个大恋还真装不出来。】

  半真半假，大家无情嘲笑。

  明绮愤怒的跑去客厅把窗帘拉上——现在她知道昨天的那一道白光是什么了！

  她呜咽着一头扎进沙发里——

  呜呜呜丢死人了。

  还不如让原主回来呢！

  -

  梁哥打电话来通知明绮拿下alexi的好消息：“那边先宣了。具体的宣传等你《渡荷》试完镜拍。”

  这是品牌一贯的作风。

  新的产品线，新的代言人，只告诉吃瓜群众title，其他却都捂着。

  明绮“噢”了声，不悲不喜。

  快挂电话时，她问——“你听说我暗恋柏嘉那事儿吗？”

  “……？”梁哥有些惊恐，“你真的喜欢他啊？”

  “呸！”

  赤裸裸的否认。

  梁哥这才松了口气。

  并不打自招：“那照片我还是第一个看到的呢。”

  明绮坐了起来：“……你拍的？”

  但不是——

  狗仔索要到图后，当即就发给了梁哥，索要五百万封口费，不给就公布出去。

  梁哥会怕这？

  “我告诉那狗仔：发，随便发，发的满微博都是也无所谓！”

  他和明绮复述了一遍拿下alexi的具体过程。

  “人家看中的就是你偷拍图里的少女感。”

  而现在，柏嘉已有未婚妻，二人注定be。

  不可能影响代言。

  “就算发出去，也只会让品牌方更加认识到你的美好。你看小脸儿哭的，多少女啊！”

  他嗷嗷求夸。

  “怎么样？”

  “梁哥干的漂不漂亮？”

  “省了五百万还给你赚了热度。”

  “……”

  字儿几乎是从明绮的牙缝里往外蹦。

  “漂……亮……”

  漂亮死了。

  梁哥正要谦虚。

  明绮咬牙切齿的：“你是不是有病——”

  天凉了。

  这倒霉经纪人不换是不行了。

  电话被“啪”的挂断。

  梁哥摸不着头脑。

  但紧接着，微信收到了来自自家艺人的消息——

  【你等着。】

  【你给我等着。】

  【现在我就找老板去。】

  【马上你就变成助理了。】

  桥豆麻袋！

  但晚了。

  一大片的“我错了”刚发出去就被拒收——绮绮把他拉黑了。

  -

  梁哥觉得自家艺人不能这么狠心。

  但明绮真能——

  她已经容忍梁哥在她的底线上反复横跳小半年了！

  而今天，他一jio直接踩到雷区。

  不换是不行了。

  ……

  明绮打开微信，点开和老板的对话框。

  她生气的打字——老板你给我换个经纪人叭受不了梁哥了他脑子不正常！

  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去。

  不是不忍心，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