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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哥哥桂榜得名,可喜可贺,只不知名次如何?”和曾氏拉了半天家常,简明舒才将话题引到陆徜身上。

  “阿徜,你中榜了?”曾氏此时方记起今日出榜。

  陆徜把手里一小盘剥好壳的栗子摆到桌上,看了曾氏一眼——这可能不是他亲娘,简明舒才是她闺女。

  “中了,解元。”

  “解元?解元是第几名?”曾氏一时未能反应,疑惑地看向简明舒。

  “解元是……桂榜头名……”简明舒有点晕有点飘,瞧陆徜那副云淡风轻的神色,让她也跟着错觉这不是什么大事,及至出口后她才突然回神,从椅子上站起,“陆哥哥中解元了!”

  桌子上的栗仁差点被她撞翻,陆徜用力按稳桌子——瞧她这样子,活像是她中了解元。

  “头头头……名?”曾氏结巴了,也跟着站起,“我得去上炷香!阿徜,你陪明舒坐会。”

  曾氏说走就走,把陆徜和简明舒留在屋里。

  陆徜不语,分明是大喜的事,气氛却又冷凝下来。

  沉默片刻,简明舒才道“会试在来年三月,现下已经仲秋,时间所余无几,你准备几时赴京?年前还是年后?”

  “我会在年前启程,开春雨雪多,路不好走。”陆徜把那盘栗仁往她面前一推,“吃栗子吧。”

  “也对,早点动身早点安心,盘缠可够?”简明舒便拣了颗——栗子粉糯香甜,是他亲手剥的,内皮剥得干净。

  “这些年攒了些,再加上州府补贴的车马费,尽够。”陆徜回道。

  “此去汴京路途遥远,又逢岁末寒冬,你可得多备些厚衣裳,应急药也得备上,免得路上病了无处投医。曾姨我会代为照看,你就放心吧。”简明舒替他筹谋起来,忽又想到一事,只道,“不对呀,你既中解元,按往年惯例,州府要送你们赴京,你何需自行上路?”

  “因为我打算带我娘一起进京,早些过去早些安顿。”

  只这一句话,就叫简明舒的手顿在半空,指尖拈的栗仁落回盘中。

  “带曾姨一起?”她重复了一句,“你不打算再回江宁?”

  “不回来了。”陆徜静道,“我适才要同你说的,便是此事。”

  简明舒低头看着那碟被他剥干净的栗子,不语。

  “得简家照拂这么多年,陆某无以为报,在此先行谢过,他日若有机会,此恩必还。”他说话间站起,冲她拱手作揖,一拜到底。

  虽说他有书院的差事,但所得银钱也只勉强度日而已。曾氏病重时请医延药的诊金药钱不是小数,都是从简家借的,虽然这么多年皆已还上,但借钱的人情还在,更别提当初明舒母亲在世之时对他家的诸多帮助,再加上后来简老爷为了培养贵婿,捐资明德学院培养学子,里头就有他陆徜。

  甭管简老爷有何企图,陆徜受简家之恩却是事实。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也愿还此恩,

  只是恩义归恩义,若以终生大事偿还,他不愿。

  “陆徜,你我之间,已经生分得只剩恩情了吗?”简明舒缓缓抬头,墨黑的瞳眸仍旧明亮,“还是在你眼中,我与我阿爹一样,是个贪图荣华富贵的人,只想替自己寻个贵婿,才对你百般示好?”

  这时便换陆徜垂头——简明舒目光清透,似镜子般照出他。

  “我没这么想,你莫多心。”

  “是吗?”简明舒笑笑,“陆徜,我们认识十年了,你心里怎么想的,难道我真不知?我承认这些年我阿爹确有攀权附贵之心,你怕他挟恩图报,不愿被人利用也是人之常情,可我们是打小相识的情分,你也不信我,处处疏远,避我如蛇蝎。”

  “我没有。”陆徜抬头,沉沉望她,“男女六岁不同席,何况你已及笄,我们本就该避嫌。”

  “那我问你……”简明舒与他对望,目光毫无避闪,“撇开从前种种,若我不是简家女儿,你可愿意娶我?”

  既然说开,那就说个清楚。

  “你是金娇玉养的女儿,不论过去还是现在,陆某都配不上你,亦无心高攀。”陆徜想也未想就开了口。

  “我懂了。”简明舒面容未改,只用力攥攥襟口,方捧起桌上那杯他刚刚沏来的茶,敬道,“君有远志,妾无留意,以茶代酒敬君,此别再不逢,祝君余岁如竹,节节高升,年年顺遂。”

  语毕,她将那茶一饮而空。

  陆徜蹙了眉,刚想说话,屋外传来敲锣打鼓的喧哗声响,他推门一看,却是刚才在县衙榜前自己跑得太快,以致县衙的人来不及给他道喜,如今和百姓一起簇拥到他家道贺。

  他瞧了两眼,转头再寻简明舒。

  身后陋室空无一人,只余桌上冰冷茶杯。

  简明舒已绕到屋后离开。

  十年光阴,江宁仍旧不是他的故乡,而她,也只是他的过客而已。

  第3章 失忆前夕

  转眼十日,天气愈冷。

  简府院里厚厚的积雪才刚扫清,两只雀鸟落在廊下装稻谷的普渡台上啄食,几声匆促的脚步响起,惊走了鸟儿。小蜻蜓带着两个手捧托盘的丫鬟走过长廊,停在挂着厚实毡帘的屋外。

  “娘子,铺子里的老师傅新打了几件新鲜的玩意儿,老爷让给您送过来瞧瞧,若是得心就留在屋里赏玩。”小蜻蜓道。

  “进来吧。”简明舒恹恹的声音传出。

  帘子掀起,小蜻蜓带着两个人鱼贯而入,一展眼就看到趴在八宝流水缸旁看鱼的简明舒。自与陆徜说清之后,简明舒并未哭哭啼啼,只是再没出过门。前几天因着榜下捉婿的事,简明舒和简家老爷吵了一场,简家老爷当场砸了杯,幸好那杯子是金器,没碎。

  父女两个闹僵,几天没说话,最后还是当爹的先低了头,给简明舒送宝贝来了。

  錾花的赤金香粉盒、累丝的火镰套、炸珠的耳珰,虽说不是成套的首饰,但金光璀璨件件精致,市面上可不多见,都是简家金铺新打的金器。

  简家的招牌祖上传下来的,在简老爷手上发扬光大,二十多年时间成了江宁府小有名气的老字号金器店,除了铺面外还聚了班手艺人,前两年太后寿辰,还有皇亲国戚专程过来点名要简家打造金器做寿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