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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章 我们的容身处(2 / 2)




就算你和夕湖去约会、和悠月去咖啡厅、和小阳练习丢球、和明日风学姊聊天。



当你回到这里吃饭时,或多或少一定会想到我。



就算心底祈求着想成为特别的存在,我也并非打算舍弃好不容易取回的平凡(日常)。



如果大家都一样珍视、深爱着这个九月,那就更该保持如此。



直到我不得不面对的那天为止,在那之前,再一会儿。



──保持这样就好,保持这样最好。



朔同学看我没像平常一样动手收拾和准备做菜,随即轻笑了笑。



「要喝点麦茶吗?」



我突然觉得好害羞,迅速站起身。



仰起头拍拍脸颊回答道:



「抱歉唷,我自己来就好。」



「这样啊,那我去看书了,需要帮忙什么就叫我吧。」



朔同学打开Tivoli Audio播放音乐,像平常那样走向沙发。



音响播起Hanaregumi的『家族的风景』。



这房子里的风景果然还是我熟悉的那个样子。



我不知为何感到松了口气,开始动手整理食材。



今天要用到的,该先放冷冻的,我家和这里分着用的。



像平常一样条理清楚地整理完。



这时朔同学突然开口。



「优空,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嗯。」



「你对红叶有什么想法?」



真稀奇,我有点疑惑。



他平常并不会跟我商量跟人际关系有关的事。



因为他是个会自行判断想跟谁来往、或自己不适合跟谁来往的人。



我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



「就……一个个性坦率、很可爱的学妹呀?」



说得也是,朔同学这么说。



「抱歉,问了奇怪的问题。」



是有什么顾虑吗?



这么说起来,换作平常的朔同学,应该会毫不犹豫地邀请红叶来才对。



今天由我代为开口了,但这点的确有些不自然。



是不是对于温柔对待女生还有些踌躇呢。



如果是因为这原因的话,我觉得他大可不必连对学妹的红叶都那么小心翼翼的。



不过无论如何,我苦笑。



包含这点在内,还真是很符合朔同学的个性呢。



──咚咚咚。



我边斜切着准备要做浅渍的黄瓜边说。



「抱歉马上打扰你,朔同学,能帮我卷一下衬衫的袖子吗?」



我老是忘记,说不定无意识地故意忘记卷袖子,都成了我的例行公事了。



「好。」



朔同学没露出一丝嫌麻烦的样子,来到我身后替我把衬衫袖子卷起来。



这时,你的香气轻抚过鼻孔。



一丝骚痒感让我忍不住轻颤了一下肩头。



朔同学在很靠近我耳旁的地方随意地说。



「优空,给我一片黄瓜吧。」



我强压下身体的颤抖,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



「还没有味道喔?」



「沾点美乃滋和七味粉,再加一滴酱油。」



「好好好。」



我在斜切成片的黄瓜上挤上美乃滋,撒上七味粉后滴了一滴酱油。



「请用。」



用右手捏着黄瓜,没回头地往左耳附近送。



──含。



朔同学张口吃下,湿润的嘴唇微微碰到指尖。



──嚼嚼。



习惯与我相处的他一点也没注意到我的动摇,悠悠哉哉地把黄瓜嚼出轻脆声,渐渐离我远去。



你这个人真是的。



我的眼睛默默地弯起月牙,重新握住菜刀。



就这样前后花了两个小时左右把小菜都做好。



平常他都会观察我何时做完菜,抓时机来帮忙洗碗盘……



我看向沙发,发现他手指还夹在看到一半的文库本里,侧躺着睡得正舒服。



从窗户洒落的温暖夕阳像棉被似地盖在他身上。



我走近沙发,静静地蹲下身子看着他的睡脸。



用小指轻巧地拨开盖在他眼前的浏海。



「嗯……」



朔同学貌似感到有些骚痒,动着嘴唇发出轻轻的嗯呜声。



明明是男孩子却有着纤长的睫毛,在脸颊落下一片薄影。



唯有这段时间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我心想。



随时随地都想表现完美举止的你,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松懈。



无论朔同学在哪里、和谁、一起度过什么样的时间。



我希望这段让你伴着切菜和炒菜声安心得不小心打瞌睡的片刻,会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特别时光。







到了过晚上七点钟一阵子之后,悠月和红叶来到朔同学的家。



两人似乎约好社团结束后一起过来。



悠月抬起一只手摆到脸前,一脸歉意地说。



「抱歉,我今天是空着手来的。」



坐在沙发上的朔同学回答道:



「晚餐材料我们已经买了,家里也还有喝的,没关系喔。」



红叶一脸好奇地环视着家中。



「这里就是学长家呀!我有点感动呢。」



悠月熟门熟路地放下运动背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朔同学对红叶说:



「你自己找个喜欢的地方坐吧,口渴的话冰箱里有的都可以自己倒来喝。」



「好的!谢谢学长!」



我望着两人对话的模样,不禁扬起嘴角轻笑。



「那我开始做晚餐啰。」



在我正要重新穿上围裙时──



「那个,关于晚餐……」



放下后背包的红叶语带迟疑地说:



「优空学姊,你回来后就一直做菜,应该很累了吧?」



我听不出她这么说是什么用意,歪歪头表示疑惑。



「我平常都是这样的,没关系的唷?」



红叶有些忸怩地双手在肚脐前交握着说:



「优空学姊在合宿时已经为大家做了很多好吃的了,虽然可能称不上是回礼……」



她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抬起头来。



「请问今天的晚餐能让我来做给大家吃吗!?」



她眼神率直地看向我。



我这才理解她为何一直表现出心神不宁的态度。



无论是合宿时还是今天,我都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要负责掌厨,朔同学和悠月一定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让她很难开口吧。



我轻笑一声,微笑着问她。



「红叶,你很常做饭吗?」



红叶害羞地搔了搔脸颊。



「当然不能跟优空学姊比啦,不过多少有点经验。」



「之前也答应过要做口味道地的义大利面请大家吃,所以今天买了海鲜义大利面的材料来……」



「边参考食谱的话应该是做得出的!」



这样啊,我眯着眼回答。



这是道在义大利面食谱里比较费工夫的菜色,也许她其实挺爱烹饪的。



说不定合宿的时候她也想自己做点什么,却因为顾虑我而没说出口,若是这样的话就真有点对不起她了呢。



偶尔当一下等着开饭的那一边也不错吧。



而且要是中间需要帮忙的话,我再去帮她就好了。



我望向沙发,朔同学轻轻耸了耸肩像是表示交由我决定,悠月则不知为何看着红叶似乎默默地陷入沉思。



于是我点点头。



「你不介意的话围裙就穿我的吧?」



「好的!那我就借来一用啰!」



我把围裙交给红叶,她马上熟练地穿上。



并且自然地拿出发圈把头发绑好。



「学长、优空学姊,我可以用多的蔬菜吗?」



我们接连回答。



「嗯。」



「可以唷。」



话说回来……我边看着马上拿出高丽菜的红叶一边想着。



我人在这屋子里、站在厨房的人却不是我,感觉还真不可思议。



这让我有股坐立难安的感觉,我该坐在沙发或餐厅等吗,还是在厨房附近等着看她需不需要帮忙呢?



仔细想想,自从妈妈过世之后,我似乎就没什么机会不需下厨、只要等着别人做好饭菜就好。



朔同学一脸等着见识她手艺的表情走到厨房旁。



并用平时调皮的语气调侃学妹。



「哦?我对高丽菜丝可是很挑剔的喔。」



我无奈地轻轻打了一下他的背。



「真是的,别连对红叶都说这种话啦。」



嘴上这么碎念还守在一旁看着的自己跟他根本半斤八两嘛,我不禁在心底自嘲。



学长学姊站在身后盯着瞧,大概很难放开手脚吧。



然而红叶本人似乎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是!我明白了!」



她俐落地把剩下约四分之一的高丽菜的菜心切掉,从正中间再切成两半。



咦,我愣了一下。



四分之一球的高丽菜高度太高,要顺利地切成丝有点困难,我刚开始下厨时也遇过这个难题。



先对切再切丝明显是惯于烹饪的人才会用的手法。



红叶就这样灵巧地摆好菜刀。



──咚咚咚咚咚。



砧板响起流畅悦耳的声音。



切出一层层宛如棉花糖般的高丽菜细丝。



「「咦……?」」



我跟朔同学不禁讶异。



红叶用调皮的语气说着。



「学长、学姊,你们是不是觉得很意外呀!?」



她没等我们反应又继续说。



「我家双亲都在工作,所以我从小就很常负责做晚饭呢。」



红叶切完高丽菜丝后回过头来。



露出可爱的微笑对我们说。



「学长,这样算几分呀?」



朔同学想也没想立刻回答。



「算我服了你,毫无疑问是一百分喔。」



──唔。



如此无关紧要的一句话,不知为何竟深深刺痛我的胸口。



朔同学是到第几次才给我及格的呢。



我知道比较这种事并没有意义。



悠月当时虽然花了好几倍的时间,不过也第二次就让朔同学认同她的刀工了,然而我当时对此并没有什么想法。



说不定只是刚好红叶有家人很爱吃高丽菜丝。



但一次就满足朔同学的要求的学妹,和花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我。



在这种事情上比较优劣也不能怎么样,但我还是……



──砰通。



突然间,无以名状的恐惧涌上心头。



至今同年龄层的女孩里,没有人比我更擅长做菜。



朔同学是会自炊的人,我当然也知道悠月会下厨。



不过单纯论经验差距,我从还是小学生时就几乎天天做饭,所以懂得使用的食材和菜色相当多。



忙碌时能简单制作的菜色,节省麻烦的诀窍,活用多余食材的方法等等……



我一直认为如此懂得日常烹饪的女高中生基本上只有我一个。



眼前的红叶熟练地起着高丽菜并同时用锅煮起热水。



然而与身边亲近的人相比,除此之外我就没有其他值得自傲的地方了。



学习烹饪算是生活需要不得不为,如果妈妈还在世,我应该也不会如此频繁地下厨吧。



我做菜做得比一般单纯过着学生生活的人还要好,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且尽管大家会称赞我,但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手艺有特别好。



讲好听是质朴,讲难听是无聊,只能算是普通的家常菜。



所以不是厨艺好,只是做得比较熟练。



这是我唯一能够自傲的事。



正因为我做的是家常菜,我才能够无须装腔作态,自然而然地进入你的生活,陪伴在你身边支持你。



──但如果,能做到这件事的不只我一个的话呢?



红叶似乎用手边现有的材料正在制作玉米浓汤。是因为制作义大利面时同时需要两个炉火,所以打算先把汤做好吧。



她没要我教也没看食谱,就从冰箱拿出虾子、花枝、我做过吐沙处理的蛤蛎和孔雀蛤开始做事前准备。



剥除虾肠泥,拔掉孔雀蛤的足丝并用菜瓜布刷洗外壳……



这时红叶似乎想到什么似地突然停下手,开口说道:



「学长对不起,能帮我卷一下衬衫袖子吗?」



咦……?



等、一下。



不行,住手,我来就好。



我的心不知不觉间急得快泛出泪来。



因为那是……



平日总是被我拜托帮忙卷袖子的朔同学,这时毫不犹豫地也站到红叶身后。



「好。」



他熟练地三两下就把她两手的袖子卷好。



「谢谢!」



「不客气。」



红叶没露出什么害羞模样,接着继续处理食材。



刚才,这个学妹是否也感觉到朔同学的香气了?



背部是否接触到他的温暖?



耳边是否抚过他轻柔的气息了?



她是否有一天,会变得随时随地都能回想起这个瞬间的感触?



如果说在你身边的不是我的话……我禁不住反覆思考。



如果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惯于下厨的女孩在你身边的话?



红叶处理完食材后洗着手,又回头数着虾子的数量。



接着满意地点点头后,开始热铁制平底锅。



在热空锅的期间剥掉四尾虾壳并去掉虾头。



在小碗里倒入橄榄油,从软管挤出一些蒜泥酱,接着放入酒、柠檬汁和胡椒盐拌匀。



接着将虾子放入酱汁拌一拌。



等铁制平底锅冒出白烟后,把小碗里的橄榄油倒入轻轻搅拌。



四尾虾子摆入锅底后,便开始冒出阵阵刺激食欲的香气。



她放着一会儿之后翻面继续煎。



等充分煮熟后撒上干燥洋香芹收尾,接着红叶开口说。



「因为虾子有点多,所以我拿多的做了西班牙蒜虾当小菜!其实应该再腌渍久一点会更好吃的。」



她直接拿起煎好的一尾虾子,招了招手。



「学长,这条给你吃。」



朔同学听见便走了过去。



红叶把热烫的虾子呼呼地吹凉了些之后。



「啊~」



一脸理所当然地把虾子凑到他面前。



朔同学有点困扰地微拧眉头。



「不用啦,我自己夹就好,这只你吃吧。」



听见他这么回答,我心底稍微安心了些。



他刚才毫不客气直接吃了我喂给他的黄瓜,对红叶却没这么做。



然而我忍不住有点讨厌为了这点小事而感到松了口气的自己。



红叶也不退让,继续说着。



「不行,啊~」



朔同学无奈地搔了搔头。



也不知是放弃坚持,还是决定接受红叶的亲昵举动,他张口吃了那尾虾子。



在口中嚼了嚼品尝了味道之后,自然地轻声说了句。



「嗯,还挺好吃的。」



她……我心想。



──她刚刚,碰到他的唇瓣了吗?



砰通、砰通、砰通、砰通。



我僵直了身子、连跟手指动不了,唯独身体里的这颗心脏正发出剧烈的声响。



红叶站在这厨房里。



为了朔同学做着普通的、美味的家常菜。



熟悉的房间,如此陌生的景象。



红叶把剩下的虾子盛在小盘子上往我走来。



像对朔同学做的那样,拿起一尾凑到我面前。



「来,优空学姊也试试吧,啊~」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好好撑起微笑,总之先吃了那尾虾子。



口中缓缓咀嚼着,每嚼一下,心便沉了一分。



没特别下什么苦工,仅用手边现有的材料和调味料做出来的,朴素而熟悉的家常味。



这样啊,这已经不是我的特权了呀。



「嗯,非常好吃呢。」



能为你做这种饭菜的人,已经不再只有我一个了……



红叶接着跑去悠月身边喂她,接着自己吃掉最后一尾后顺手清洗了平底锅。



朔同学不经意地开口。



「你下厨挺熟练的耶,我在优空教我之前完全做不来。」



拜托,别说了。



就算我明白你是无心的,还是忍不住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说任何人都能够代替我。



令我不得不意识到,无论有没有说出口,这都是事实。



红叶把煮锅放入水槽,把水龙头开得很大。



唰唰地响起彷佛能将过去全部冲刷掉的水声。



「那优空学姊太忙的时候,就由我来替学长做饭吧?」



她终究说出了我最害怕的那句话。



冷汗滑落,砰砰砰,砰通──



「我可不好意思拜托后辈这种事。别看我这样,我也是会自炊的。」



没事的,朔同学有好好推拒了。



「是喔~真可惜。」



没事的,红叶也干脆地放弃了。



没事的,没问题的。



即便如此,我仍心惊不止。



因为刚才那并不是什么约定。



只是转眼即过的对话,就算彼此忘了、还是那么做了,我也没有任何立场抱怨。



红叶在这里下厨,这会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吗?



这个天真无邪的学妹、马上就跟朔同学混熟的女孩,说不定今后还会像今天这样不加思索地常常来他家玩。



我人在场时或许会给我面子,但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时候呢?



如果她完全忘了今天的对话,兴奋地买足晚餐的材料登门拜访的话,朔同学肯定不好推辞吧。



不对,我又在自欺欺人了。



不是不好推辞,而是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他平时都吃我做的饭,也吃过悠月做的菜,这时却希望他不要吃红叶做的任何料理什么的,未免太差劲、太任性了。



说起来刚才的对话只不过是推辞让红叶定期来帮忙做饭,偶而为之并不成问题吧。



你是不是会就这样,一点一滴地────



记得我以外的家常味?



我讨厌那样。我看着热起煮锅的红叶,默默地紧揪着胸口。



你会慢慢习惯我以外的人的切菜时的节奏吗?



会在品尝我做的饭时,想起那女孩做的味道吗?



她会成为你的日常风景之一吗?



会渐渐变成能让你安心打瞌睡的片刻吗?



红叶会注意到睡着的你、走近你、在你身边蹲下,轻柔地拨开你的浏海、看着你睡着的样子微笑吗?



我讨厌那样。我彷佛快咬出血来似地紧紧地咬住下唇。



──那明明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特别的平凡(日常)。



确认浓汤状况的红叶微微歪了歪头。



看来是蔬菜还没有煮透,决定再多煮一会儿。



回过神来时,我发现她已经把所有食材都准备好了。



厨房里有两口瓦斯炉。



现在同时煮着浓汤和义大利面。



红叶东张西望了一下,视线突然停在一个定点。



她的视线前方,正是朔同学送给我的那张椅子。



正好适合在等待浓汤煮好时用来小憩。



啪哒、啪哒,红叶不加思索地走了过去。



──砰通、砰通砰通砰通砰通砰通、砰砰砰。



心跳变得更加紊乱。



「……不行。」



我用几乎不成声的音量脱口而出。



红叶伸手搭住椅子拉向自己。



模糊视线中看见朔同学张着嘴似乎慌忙想说些什么,但抢在那之前──



「不要坐那张椅子──!!!!!!」



我先挤出浑身力气大喊。



气氛降至了冰点。



红叶的眼眶滚落大颗大颗的泪珠。



时间、静止。



我一时间对于自己做出的丑态不知该如何是好。



朔同学懊悔地低着头。



人在沙发那边的悠月也说不出话来。



只有一个人,只有红叶这时开口──



「做、做浓汤时切的洋葱好像熏到眼睛了呢。」



强打起精神笑了笑找理由圆场。



就在这瞬间────



我被一股无以名状的罪恶感给吞噬。



红叶故作若无其事地擦去眼泪,继续用开朗的语气说。



「这该不会优空学姊的椅子吧?是的话我真是太失礼了,对不起!」



朔同学这时回过神,连忙同字面意思地介入我们之中。



「抱歉,是我不好!我以为今天也会是优空负责做饭……」



两人拼命顾虑我的话语,令我更加无地自容。



我感觉到眼角发热了起来。



视线变得模糊,看不见你,也看不清我的那张椅子。



即便如此……我紧闭起眼睛。



我现在绝不该在这掉下眼泪。



我背对朔同学和红叶,用力地揉着眼睛。



拿起自己的包包急急走向玄关。



「优空!」



「优空学姊!」



是我擅自感到受伤的,不要叫住我,不要试着留下我。



我穿上鞋子,眼睛看也不看大家地深深低头示意。



「对不起,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红叶,朔同学的晚餐就拜托你啰。」



我禁不住说出连道歉听起来都带着一丝讽刺的话语,从好不容易能说出我回来了的这个家飞奔而出。



脚步纷乱地奔下楼梯,沿途死命地抹着脸试图阻止溃堤的泪水。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可是────



乓乓乓地踩着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粗重脚步。



出气般似地重踏着楼梯。



我好污秽。



我好丑陋。



所以才会受到这种惩罚吧。



在倒数第二阶的阶梯踢到鞋尖脚下一个踉跄。



用力磨破了膝盖,反射性地用手掌撑住地板。



从伤处窜起一阵灼热的疼痛。



悲浪从体内涌了出来。



我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自以为是了。



明明只不过是会做些家常菜,却满心以为只有自己能为朔同学下厨,误以为那里是属于自己的容身之处。



没料到这微不足道的自傲,只因红叶的出现就动摇不已。



「唔、咳咳!」



我寻求着无论怎么吸都不停向外泄的空气,反覆哽咽。



用颤抖的双臂紧紧搂着自己的身体,我心想。



结果我内心依旧紧巴着普通这两个字不放。



因为只要这平稳的日子持续下去,我就不会受伤,也不会伤到任何人。



害怕面对恋爱,无法做到跟好友的那个女孩一样的事。



既没有迈进的勇气,也没有做好失去的觉悟,只是被动地接受对方施舍的温柔赖在那里不肯离开。



──我明明很清楚,必须成为对你而言的特别存在,才能够得到我所期望的普通。







就这样迎来了隔天的放学。



我,七赖悠月穿着制服走往校舍出口。



昨天在那之后,我代替心神不宁的学妹做完义大利面。



三人在沉默中吃完晚餐之后,我把红叶送回家。



半夜,小内传来了长长的LINE讯息来道歉。



我想她肯定传了更长的内容给千岁和红叶吧。



那家伙看了之后八成有打电话给她。



早上在教室遇见时,虽然气氛不到像昨天什么事都没发生,不过小内对我和千岁的态度都一如往常。



然后她像是要做为赔礼似地塞了亲手做的便当给我们。



对我们说如果已经有带了午餐来,就留着社团后吃吧。



便当有千岁、我,还有红叶的份。



大概是很早起床做的。



说不定她整晚都没睡好。



她似乎在午休时间时送了便当去一年级的教室。



看见总是稳重温柔的小内如此露骨地表现出感情,令我很惊讶。



可见她有多么珍惜在那个家中的容身之处。



正因为我能深深理解她的心情,才更觉得痛心、不舍,无言以对。



即便如此,我心想。



因为不是死党所以没办法面对面直接讲出来,但说起来昨天的状况错还是在小内身上。



毕竟红叶是征询小内的同意才下厨的,千岁当下也把决定权交给她了。



啪哒、啪哒、啪哒,慢慢走近校舍出口。



我们这群人之间最近总有些摩擦。



彷佛约好大伙儿一块而做白日梦似地对不上节拍。



这说不定……我心想。



是九月的引诱。



拉着在夏天与秋天之间驻足不前的我们。



拉着想花时间慢慢面对恋爱的我们。



我看见那个人影如我预料地靠在鞋柜旁,不禁扬起嘴角。



我们碰上的九月总是──



「啊,悠月学姊!」



会出现个美丽的学妹。



我对一脸单纯地跑向我的红叶说道:



「千岁已经回去啰,我今天也没有要去车站前的咖啡厅。」



「咦……?」



昨晚送红叶回家时,我撒了一个小谎。



我说我今天放学后要跟千岁一起去车站前的咖啡厅讨论应援团的事情。



因为我觉得只要我这么说,这女孩就一定会出现。



当然,我实际上根本没有跟千岁约好。



东堂说了她今天会来露个面,而且虽然事前跟阳说过我可能会迟到一下,不过我今天是要去参加社团活动的。



至于千岁,我编了个理由拜托他帮忙,早早就让他离开学校了。



红叶露出纯真的笑容。



「好可惜喔,我本来也想叨扰的说。」



就是这点,我心想。



千岁和大家肯定也都是────



「红叶,我有话要跟你说,能拨个空吗?」



「是!当然好呀!」



于是我们一同折返,爬上校舍的阶梯。







我拿出事先跟千岁借用的钥匙,打开门来到楼顶。



虽然附近的天空还蓝得像夏天般清澈,但西边已经攒积着乌黑的云团。



说不定要下骤雨了。



这雨势将会改变季节。



我们一点一滴,一步步确实地迎向着秋季。



但在那之前……我下定决心,眯起了眼。



──我们必须为这个九月做个了结。



红叶抓着栅栏,悠哉地欣赏着景色开口说:



「原来能进到校舍楼顶呀。」



我走到她身旁回答。



「千岁有备用钥匙。」



我与学妹面向不同方向,背靠着栅栏站着。



「悠月学姊你们经常来这里吗?」



「偶尔吧,千岁和西野学姊似乎常常来就是了。」



「这样呀!我也想在这里吃午餐看看呢~」



「你的话,拜托一下千岁他就会借你钥匙的。」



「不是那个意思啦!我是想跟学长姊你们一起吃。」



我们没有对上眼神,聊着无关紧要的闲话。



乍看下是个平静的放学景色。



只取这一段的话,就像是学姊学妹两人的小小秘密时光。



是以后会不经意回想起的,青春的一页。



然而,我决定拔刀出鞘。



「──所以接下来是轮到我吗?」



红叶看向我,疑惑地歪着头。



「你在说什么呀?」



她面对我突如其来的质问,表情和声色竟没有一丝慌张、十分冷静。



说不定是早就做好觉悟了。



我继续试探她的心思。



「不过很可惜,只不过带你去我充满回忆的咖啡厅,我是不会感到受伤的。」



在河岸边的西野学姊,在东公园的阳。



一开始我只以为不幸误会引起的摩擦。



但当红叶在我眼前约好要去那家伙的家玩时,我不禁心生猜忌。



脑袋里响起小小的警讯,所以才提议说自己也要同行。



结果果然不出我所料。



连小内也因为这学妹的关系而受了心伤。



如此凑巧接二连三发生,教人不怀疑也难。



但老实说,到这地步我仍很难下判断。



那一天,虽然对千岁和小内很抱歉,但我为了彻底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冷静地观察情况,是刻意没介入的。



即便如此,就算是七濑悠月我,也没能看穿红叶真正的意图。



算上合宿快结束时跟千岁两人单独溜出去的事情,仍旧处在灰色地带。



无法确定她真的只是个天真无邪的学妹,还是一直别有用心。



所以我设了一个小小的局。



决定如果她这回着了我的道,表示她的确是刻意为之,我便要跟她挑明。



我冷冷地盯着现在站在我眼前的红叶。



答案已经揭晓了。



这家伙是故意蹂躏我们的容身之处的。



我踏近一步,开口逼问。



「──你到底想对我们怎么样?」



红叶眼底仅仅瞬间闪过一丝犹豫。



「我们、是吗。」



她这时似乎再也忍不住,用着令我背脊发凉的沉稳音色,扬起了嘴角。



退一步拉开我刚才靠近的距离,转身面对我。



「我觉得这时无法直说千岁,恰恰表现出悠月学姊你们和夕湖学姊之间的差距喔。」



她挑衅地眯起眼露出妖艳的眼神。



──唔。



不知为何,光是这句话就让我感受到自己输人一筹。



我明明做好正面对决的觉悟,却如此干脆地被闪了开来。



最初一记,便已判高下。



红叶丝毫不关心我的反应,举起手交叉撑着后脑勺。



「啊啊~第一个发现的果然是悠月学姊吗。」



然后微微一笑,看向我。



「不过,你比我想得还单纯呢。」



我连忙提振精神反问。



「喔──所以这才是你的本性嘛?」



红叶先是惊讶地张大眼睛,接着颤着肩膀嘻笑了起来。



「等等,是你先来找架吵的,请别说得那么过分好吗。



我也是体育系的个性喔。



找上门来的架自当奉陪。」



这话倒也有理。



毕竟是我先起的头。



就算被反驳也没立场抓话柄挖苦她。



「我再问一次喔。」



红叶笔直地看着我。



「请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所以说你对我们……我正要脱口而出时又把话咽了回去。



……我是想说什么呢。



红叶发现我没回答,继续说道。



「如果你是想问刚才那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



我并没有想对悠月学姊你们做什么唷。」



我想知道的是她是否别有用心,而这答案我已经明白了。



至少我知道她并不单纯是个天真无邪的学妹。



那么知道这点后,我原本是打算说什么的呢?



红叶露出感到无趣的态度,这么说着:



「如果你想说的是不准我再接近千岁,先不说我会不会接受,理由我是能理解的。但是悠月学姊,你有资格讲这句话吗?」



……不,我没有。



我因为不是千岁的家人,当然更不是他的恋人。



这点我打从一开始就很清楚。



用不着一个学妹来提醒。



但是……我忍不住紧拧眉心。



看见西野学姊、阳和小内受伤的话,那家伙也会感到受伤。



我没办法置之不理。



现在的我一定是狠瞪着红叶吧,我厉声说: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存心利用他的好意,我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这话你好意思说?」



话语的刀刃轻易地就被挡开。



「悠月学姊你被麻烦人物缠上后拜托学长假装成你男朋友不是吗?



而且是在明知道只要你开口他就不会拒绝的状况下。



这怎么想都很危险吧。



虽然不确定对方称不称得上是跟踪狂,可是说不定对方会因此对学长心生怨恨耶?」



这……红叶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种行为应该比我还恶劣很多吧?」



──!



我心情像从正面硬生生被砍了一刀似的。



完全无法找到任何借口,拳拳到肉。



比任何人都更依赖他的心软的人就是我。



红叶接着像是补刀似继续说着。



「明日风学姊、阳学姊还有优空学姊都一样。



你们里有谁从来不曾仰赖学长的温柔吗?」



然后,她露出足以诱惑人心的灿烂笑容。



「请别只把我排除在外嘛。」



这女孩说的每句话都无比正确。



先不说红叶实际上瞭解多少,西野学姊请他陪着一起去了东京一趟,阳在跟队友处得不好时获得他的支持,不需要问也明白小内肯定也在过去以某种形式被他拯救过。



如同我自己也不例外一样,相信在旁人不知道的时候,肯定有过更多这样的时刻。



我们所有人,都依赖着千岁的温柔。



我轻咬着下唇凝视学妹的眼睛。



「你为什么要接近千岁?」



红叶回答得毫不犹豫。



「当然是因为我超喜欢学长呀。」



她欣喜地露出大大的笑脸。



果然是这样啊,我忍不住锁紧了眉头。



其实我早就隐约察觉到了。



我像是粗鲁揉烂答案纸一般地,口气暴躁地说。



「是进应援团之前就开始的吧。」



「喔?」



红叶终于露出意外的神色。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呢?」



我故作镇定地回答。



「你打一开始感觉就怪怪的。对我们都是用很有距离的敬称,却只对千岁一个人亲昵地学长长学长短地叫。谁会用这种态度对待无所谓的对象呢。」



我说到这停顿一下,轻叹一口气。



「而且身边早有前例了。」



红叶马上理解我的意思,轻轻拍了一下手。



「啊啊,你说明日风学姊呀……!」



她抖着肩头嘻笑了几声后接着说。



「我知道自己表现得很刻意,不过唯独这点实在没办法退让呢。」



因为……红叶娇羞地摸着脸颊。



「称呼学长为学长,是学妹的特权嘛。」



她恍惚而充满蛊惑的眼眸就连同性也难以移开目光。



我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呢。



在我眼前的这个女孩才不是什么天真无邪的学妹。



而是个浑身散发足以令人鸡皮疙瘩的妖艳气息、深陷爱情之中的女人。



我为了激励自己,继续追问。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红叶这时突然回到天真的表情。



「当然!请问吧!」



「你怎么会喜欢上千岁?」



这说不定是出于纯粹的好奇。



我感觉如果那烂好人在我们都不知道的时候又当了一回千岁朔(英雄),我或许能够稍微理解红叶的心情。



但学妹却露出有恃无恐的微笑,轻舔了舔嘴唇。



「──只是一见钟情喔,怎么了吗?」



这是她第三次手起刀落。



率直的眼神令我差点被她的气势压倒在地。



真坚强啊,我的胸口不知为何感到一股苦闷。



过往我明明也曾有过这般能令自己自豪的心意。



但那股热意不知不觉间降温成了平稳的温暖。



我心想但我不能在这里败下阵来,于是继续说。



「那你为什么要用这么迂回的手段?」



连千岁跟我都没能注意到她的企图。



红叶的举止自始至终确实贯彻著作为一介学妹的立场。



但只是这么做的话,就算能和那家伙变得亲近,无论经过多久都无法让她所爱慕的这个男人把她当作女人来看待的。



「你明明就很清楚,悠月学姊意外地挺坏心眼的呢。」



红叶轻抚着顶楼的栅栏缓缓走了几步。



「学长身边有夕湖学姊、优空学姊、悠月学姊、阳学姊和明日风学姊。



看就知道现在根本没有其他女孩介入的余地。」



她看向与她并肩的我微微一笑。



「所以我得先当个天真无邪的学妹才行。



因为我知道得先这么做,学长才会愿意把我视为同伴。」



原来是这么回事吗,我忍不住咬了咬下唇。



「请不要生学长的气唷。



他现在还纯粹只把我视为学妹。



所以对我才会做不到像对其他女性那样划清界线。」



「少瞧不起人了,这点小事我还是明白的。」



那男人的个性本来就已经够麻烦的了。



由我来说虽然不太对,不过就现在的状况而言,我们以外的女生意图接近他的确也只会吃闭门羹。



然而他会无条件地接受一个他没有当作恋爱对象的女孩、用没有把他当作恋爱对象的态度所展露出来的纯粹的好意。千岁朔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从这个角度来说,想要靠近现在的他的话,红叶的选择或许是最接近正确答案的方式。



我偷瞄学妹的侧脸,心想着她竟然比我们所有人都技高一筹。



尽管强忍着一不小心就会泄露的不悦,但我无法就此噤声。



将静静地涌上的冰冷怒意注入话语之中。



「所以你就顶着这天真无邪的态度践踏我们珍惜的场所啰?」



红叶看着我愣了愣,用十分符合后辈形象的语气高声抗议。



「等一下!请别把人家形容得像个坏人一样啦!」



她停下脚步用真挚的眼神望向我。



「悠月学姊,我有做出什么卑鄙的行为吗?」



「这个嘛……」



我禁不住无语。



「我自告奋勇当学长的舞伴,在河岸边跟他练习双人舞、在公园开心地玩丢接球、在他家帮他做饭……」



红叶直勾勾地盯着我又说了一遍。



「所以我有做出任何卑鄙的行为吗?」



……不,没有。



正因如此我才一直摸不清她的底细。



尽管她接近我们时的单纯学妹的形象是装出来的,但这本身并不是什么糟糕的行为。



毕竟没有一条规定说人不能够隐藏自己的恋爱心思。



「悠月学姊,我说呀。」



红叶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似地说道。



「各位真的很温柔、感情很好耶。」



接着发出宛如嘲讽般的嘻笑。



「如果悠月学姊也想跟学长跳舞的话,老实说出来不就好了吗?想在河岸边坐在他身边的话,就去呀?丢接球也好,下厨也是……」



但是……红叶语气铁口直断,眯起眼说。



「你们都不会那么做,对吧?



因为你们都很温柔,大家感情又很好。」



──砰通。



左胸口的跳动突然激烈了起来。



像是被狠狠戳中痛处似的,喉头僵得发酸。



我为了挥去这股感受,语气僵硬地说:



「你想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很温吞吗?」



红叶静静地摇头。



「怎么会呢,我打从心底觉得你们的关系性很棒喔。



闪闪发光又美丽,带着一丝暖意,非常地耀眼。



我这么说你或许不会相信,但我说我憧憬你们并不是谎话唷。



我一直从外围用羡慕的眼光远远望着你们。



我并非有心故意伤害西野学姊、阳学姊和优空学姊。



留下的眼泪都是真的。



心想着,啊啊,我践踏了我最喜欢的大家的容身之处。



胸口禁不住痛苦,感到很悲伤。」



令人惊讶地,她说的这番话似乎的确没有任何暗示、相当真诚。



除却事到如今她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之外,更重要的是红叶的表情在在显示着她是打从心底感到羡慕,而且真的很痛苦很难过。



但是……学妹又再次举起的话语的刀刃。



「那些都只是各位擅自认定的而已呢。」



不出所料,她的话语……



「──明明不是恋人,却擅自认为那就是属于自己的容身之处。」



狠狠地划开了我的胸口。



──砰通、砰通、砰通、砰通。



鼓噪的心跳好吵。



冷静点、静下来、快静下来。



当我反覆深呼吸试着让自己镇定下来时,她继续说。



「而从这点来看的话,悠月学姊的立场就更暧昧了。」



啊啊,红叶正打算对我说出更加致命的话语。



「夕湖学姊与学长十分登对,优空学姊总在那个家里为他准备饭菜,阳学姊有通过运动建立的羁绊,明日风学姊不用说想必是他崇拜的对象。」



她像是要把我一直假装没看见的弱点扯出来似地。



「那么悠月学姊的容身之处,是在哪呢?」



──砰砰。



「除了被学长拯救这点之外,你和他有什么深刻的关系吗?」



「──!」



我终究没能挺住,显露出动摇不安的神色。



完全被看透了。



就连认识不久的学妹都如此轻易地看透了我的处境。



『──单方面地被千岁拯救的我,并没有任何能够足以回报他的事物。』



其实我自己当然也早就察觉到了。



尽管用我们俩生性很相似之类的话来掩饰,其实内心早已哭着明白这根本不能代表什么。



假设我对彼此性格的理解是正确的好了。



就算如此,特地选择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对象又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什么特殊的羁绊,反过来表示无须特别的理由也能够待在彼此的身边什么的,只不过是种苍白的强辩罢了。



在我们之中,只有我一个人,是单向道的空虚单恋。



看来红叶对面对后辈连句反驳都说不出来的前辈没什么兴趣。



「不过这不重要啦。」



她如此干脆地就把令我内心纠结几近疯狂的挣扎给扔到一边,接着说。



「我要再次声明,我理解你们很要好、又都很温柔。



所以才会互相礼让,不去打扰彼此珍视的归属。」



红叶的话语听起来好刺耳。



我不会去那个河岸,不加入阳和千岁的丢接球,没有特殊状况就不会去使用那个家的厨房。



因为我不希望七濑悠月变成那个样子。



忌妒别人的容身之处而厚脸皮地凑过去、践踏别人回忆的行为,有违我的个人原则。



但红叶却像是定罪似地不停说下去。



「不过你们就是这样不前进也不后退……」



等等。



不行,你不可以再继续说下去了。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们来到这里所经历的那个四月、五月、六月和七月,也对那个八月一无所知。



这是我们靠彼此默许、故意视而不见的默契才得来的安详舞台。



你这个新面孔别随便闯进来。



红叶朝我走近一步,像是种宣战、又像是要给我致命一击似的,摆出我才没把你们相濡以沫的默契放在眼里的态度──



「──手牵手扮家家酒、要好地大家一起停滞在原地呢。」



咻地快刀斩乱麻,直戳我的痛处。



──!



停滞……我无语紧抿着双唇。



一拳捶在胸前试图强压下紊乱不已的心跳。



这短短一句话,便道尽了现在的我们的一切。



『夕湖的告白和产生的结果,无论好坏都会推动我们这稍纵即逝的停滞。』



如我预料般的九月。



我们全都拍着身旁的人的肩膀慰劳彼此的辛劳。



委身在称赞彼此表现的片刻充实感之中。



七濑悠月可没不识好歹到,在这样的时刻主动泼大家冷水。



但光只是这样的话……红叶继续说。



「心是无法满足的,所以人才会有渴望。」



她露出感伤的微笑,依旧保持着天真少女的态度。



「我才不要学长心里保有我以外的女孩子的位置。



我想把他的一切全都染上只属于我的色彩。」



并随口说起毫不造作的任性。



「谁教跟学长撒娇是身为学妹的义务呢。」



好美,我不知为何竟移不开目光。



这个比我年幼的女孩专情的模样令人看得心焦。



会为了喜欢的人不计一切代价……



──一心一意地投身于恋爱之中。



我彷佛浑身是伤,虚弱地开口。



「我明白红叶你的心情了。」



「嗯!那太好了!」



「但千岁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会受伤的。」



「或许吧。」



「用这种几近诓骗的方式,就算被他讨厌也是没办法的事喔。」



「我不在乎。」



红叶像是演着拙劣的对打似地,挥舞着话语的刀刃无情一斩。



「我陷人恋爱时,早就做好会伤害到人的觉悟了。」



不是受伤,而是伤人的觉悟。



我终究承受不了她那率直的眼神。



我认为恋爱中的女孩任谁多少都有些受伤的决心,但又有多少人拥有伤害到自己所爱男人也在所不惜的觉悟呢?



……我会怕呀。



我不在乎被他伤害,但我不想伤害他。



而且啊,红叶继续说着。



「比起从头到尾都漠不关心,我还宁可对方彻底讨厌我呢。」



她眼底荡漾着令人颤抖的动人决心。



「无论是哪种方式,只要能让那个温柔的学长深深记得我的话就很幸福啦。」



她对我露出天真的笑容。



这番话在在提醒着我。



逼我看清自己的软弱、拙劣、凄惨和悲哀。



──噗通、砰通、噗通、砰通。



「不过我不愿意说谎,所以夕湖学姊对我说要当朋友、还有学长说我也是大家的一份子时,我都没有点头唷。



我虽然很想成为同伴,但我知道我们当不成朋友,我也无意加入你们的小圈圈。



毕竟如果我实现自己的心愿,就代表着会伤害到你们呀。」



红叶盯着自己的掌心这么说。



「如果牵起手的话,我也会跟着停滞不前的。」



所以如果说……她抬起头。



「如果说祈求着希望这样的时光能够永远持续下去的话──」



我感觉她的刀尖正直直地对着我。



「──我觉得那样的恋爱根本是假的。」



「────!」



西边天空轰隆轰隆地响着。



蓝天渐渐被染上了黑。



「为什么……」



我喘着挤出细微的声音问道。



「你为什么、能那么……」



……那么坚强呢?但我已挤出不出最后几个字。



红叶伸手握着栅栏,眺望着远处的乌云开口说。



「你有想过,如果相遇的顺序不同的话该有多好吗?」



我惊讶地看着她朦胧的侧脸。



「比如说,如果自己也跟他从一年级就同班、如果跟他是青梅竹马……」



她好似在自言自语,轻描淡写地说。



「在喜欢上他时发现他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如果是自己先和他相遇的话说不定一切就会不同了。你有过这种想法吗?」



要说我从没想过就是说谎了。



我当然想过如果能和他拥有像他与夕湖、小内和西野学姊一起度过的时间,或许就能更加接近他。



红叶顶着沉稳神色看向我。



她并非想要虚张声势,只是用着陈述事实似的语调对我说。



「我有能媲美悠月学姊的漂亮长相。



能像优空学姊一样下厨,运动能力也不输阳学姊。



只要有心,我也能像明日风学姊那样成为学长商量事情的对象。」



滴答、滴答、滴滴答答。



倾泄而下的泪雨沾湿了我们的脸颊。



「但却只因为相遇得比较晚就被排除在外,我怎么可能能接受这种结果。



无论何时,我就是我,怎么能输给什么偶然呢。



所以……」



乌云轰隆轰隆地低吼着。



她身后映着晴天与雨势的交界线,开口说道:



「我想要唤回春天。」



一道闪电划过天边。



「小七学姊,我是不会输给无法认真面对的女人的。」



她撩起被雨水打湿的发丝,露出令人不禁寒颤的迷人眼神。



「──学长的所有忧郁,都由我来击溃。」



比我年幼的这个女孩露出自信而爽朗的灿烂笑容。



雨水从我的脸颊滑落。



……不行呀。



凭现在的七濑悠月,是实现不了愿望的,是赢不过她的。



红叶迟早会把千岁带走。



她会轻易地占取只属于我们的时间。



剥夺我们的容身之处。



以那刚强的愿望为子弹。



──射穿悠闲温吞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