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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来访者』(1 / 2)



来者似乎无意躲藏。



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我的呢……比较有可能的时机,大概就是在我斩下古普达的前后吧。



事到如今我才想到,这种状况其实不无可能。



古普达简直就像是一心求死似地,丝毫没有打算隐藏自己行踪的模样。他游走各地时,处处留下身为阵士的痕迹,彷佛就像是要引人来追杀自己一样。所以我才能够不费多少心力就找到他,得以拔出爱刀破烂相对。



执行身为猎犬的任务时,相较于实际露出利齿咬向对手的战斗,更困难、更花时间的,其实是设法将目标纳入攻击范围的过程。所以……虽然这么说可能对古普达有点失礼……不过,他的情况还算是比较容易处理的。



但是……对于「那些人」来说,可能就不是如此了吧。



「那些人」也同样为了夺取古普达的性命而多次发动袭击,结果尽数遭到击退,不得已改为监视态势时,我突然现身,并且完成了他们的目标……或许就是这么回事吧。



原本正以背靠树根,刀靠在肩膀上的姿势处于浅眠之中的我,在睁开眼睛后站起身,先用土盖熄烧得正旺的营火,接著把刀穿过腰带上的扣环,将之挂到腰间。



当我戴好眼镜时……对方也到了。



这个从远处就刻意对著我发出强大气势的男子……不、应该还是少年吧。



出现在我本来当成今晚落脚过夜的处所,森林中较为开阔之地的人物,出乎意料之外的年轻。大概跟我一样都是十七岁前后吧,或许小个一两岁也说不定。总之,来者比我预期的要来得年轻。



「阵士应该是两人一组的吧,另外一个怎么啦?」



在夜晚的黑暗之中看来毫不突兀……对方身穿统一成如此色调的服装。他头上绑著像是头巾的深蓝色布条,服装则是重视行动灵活更胜于防御力的战斗服。



的确很像是「那些人」会喜欢的打扮。



然而,我就是有种不对劲的感觉。如果真的是「那些人」,实在不太可能会像这样正大光明前来挑战。



「你是总本山的阵士,碧蓝猎犬亚尔克吧?……希望能跟你对决。」



「在这之前,我要先问清楚一件事。……小子,你是『鸦』吗?」



鸦……反阵士派系中最具规模的组织、最大的暗杀集团。



身为阵士,一旦离开据点所在的总本山,就必须随时提防来自鸦的暗杀行动。



不过,这些人通常只会采取暗杀手段。从我开始以猎犬身分执行任务后,已经遭受过多次袭击,全都是属于暗杀类型的攻击。那么,这次的挑战也是为了进行暗杀的陷阱吗?



「我们的年纪没有差到可以让你叫我小子的地步吧。我今年十六岁喔,亚尔克。……名字叫做斛。」



世上居然有会自己报上名字的鸦,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斛拔出挂在腰间的刀。他的刀比正常长度略短,是一把刀身偏细的单刃直刀。看起来相当轻巧,很容易运用的样子。



虽然我脑海中还存有许多疑问,但也随之拔出了破烂刀,刀尖朝下准备迎战。斛则依然只是以右手拎著刀,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朝我走来,没有要摆出架式的样子。



不愧是鸦,斛的脚步声非常小。但是,他的姿态看来十分自然,比起我所用的府津罗流变形架式都还要更为自然许多。看起来就像是拿著根捡来的木棒在散步一样。



在只有些微月光的昏暗森林之中,我们保持刀尖朝下的姿态互望。



斛突然停下脚步。他睁大眼睛,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这家伙相当厉害。他停下脚步的位置,刚刚好就在我的攻击范围之外。要是他再多踏出一个手掌的距离,大概就会在那个瞬间被我砍倒了吧。



以主要采取暗杀手段的鸦而言,眼前此人身为剑士的锻炼程度明显超乎寻常。



而且,他接受的锻炼也不是有钱人的娱乐,或是为了培养孩子身心均衡发展的运动……是用来与他人一决生死的修练。



鸦只会学习、运用杀.害.目.标.的技术。所以,当鸦出手却未能一击夺取对手性命时,他们会马上选择撤退,这是鸦偏好的手法。



然而,斛所拥有的却是彼.此.厮.杀.的技术。



虽然我始终觉得不对劲,但既然对方已经展露战意,我也做好心理准备,打算回应他的期待,一决生死。



不是以阵士身分,而是以剑士身分迎战。



我放出斗气,斛感受到之后随即压低重心,同时以双手握住刀柄,将之高举过头,摆出上段架式。



斛的架式很不错,但也带有一种奇妙的无瑕感。简直就像是刚打造完成、刚磨好的崭新刀剑一样。丝毫没有偏差,也不带任何阴影。非常漂亮……但也因此而有种脆弱的感觉。刚才他一派轻松朝这边走来时,感觉还更具威胁性。



……这样一来,我就了解是怎么回事了。



「斛,为什么不以鸦的身分来战斗,而是做为剑士前来挑战?」



「你是剑士吧?既然是这样,我想这么做应该比较上道。而且,我也想好好见识府津罗的剑。」



斛的额头上冒出汗水,但脸上还是展现出像是在逞强的笑容。看到他这副模样,我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哪,斛。……不过,我觉得这样也不错。」



我猜想,斛多半已经确实学到了身为鸦的暗杀技术。所以,在他先前展现出令人无法感受到气息的自然步伐时,才会散发出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



但是,他也的确好好学习过剑术。



……而且,他非常渴望尝试自身所学。很可能是看到我和古普达虽是阵士却以剑士身分对决的场面……于是自己也想模仿看看吧。



所以,他不是以鸦,而是以剑士身分来到这里。这种孩童般的单纯、天真……与之相对时会让人感到十分爽快的真挚,让我这种个性别别扭扭的人相当中意。或许说是「耀眼」会更为贴切吧。耀眼到虽然身处夜晚森林的黑暗之中,但还是让人不由得要眯起眼睛的地步。



「……我要出招了,斛。」



我保持刀尖指向右下方的姿势,一口气朝斛冲过去。拜大哥毫不留情的锻炼之赐,我对自己起步时的爆发力颇有自信,不过,斛不愧是鸦的一员,果然还能够应付得来。



在我踏出脚步的同时,斛也挥下了高举的刀,打算在我逼近他之前就先以刀锋砍中我的头顶。……他的动作之快,让我不禁觉得有点高兴。对于我和古普达的一战,斛真的观察入微。



所以,他才会预料我会和.那.时.一.样.,在一口气逼近距离之后将刀由下往上挥,早已做好可以立即应变的准备。



能够让某人如此用心观察,似乎也不坏……这样的想法一瞬间掠过我的脑海。



当斛的直刀逼近我头顶的瞬间,我以像是要将左脚鞋跟刺进地面般的动作紧急停下脚步,就这样举起了刀尖仍然指著下方的破烂刀。



我以如同往上挥出刀的势道,利用全金属制,名为「柄头」的刀柄前端部分,砸向斛的直刀刀锋。



火花在夜晚的黑暗中飞溅。斛多半贯注全身之力的直刀斩击被我弹开,彷佛像是遭到冲击拉走一样,他的刀再次举过头顶,脚步踉跄。



虽然我的破烂刀也同样遭到弹开,不过我则是利用这时的反作用力,迅速地顺势采取绷.紧.全.身.的右下段架式。



我以刺入地面停止冲势的左脚为轴,这次换成用左脚带领身体往前,在逼近斛的同时挥出由右下往左上的斩击。斛露出几分焦急神色,左手放开刀柄往后退。但是,即使如此,破烂的刀尖还是砍破了他上衣的一部分。



我在上挥刀势将尽之时将刀一转,接著劈出第二刀。表情扭曲的斛把直刀打横,以左手臂紧贴刀背的姿势来承接攻击。火花。我本来以为能够直接将之斩断,但斛在刀刃相触的瞬间就放松了手臂、不、全身的力量,没有选择硬接,因此多少化解了我斩击的劲道。



漂亮的对应。但是,攻击主导权明显还留在我这边。



在完全撑过攻击的瞬间,斛随即用摆成水平的刀压向我的刀,设法带入比拼力气的「锷迫」状态。



斛打算藉著压过来,或者是成功将我彻底推开时的反动,让自己能够往后方跳开,以便拉开距离重整态势──他慌张的眼神已经说明了这一切。



斛在刀锷处施力压过来,我没有抵抗,反而刻意放松力量将手臂后收,让斛的打算落了空。在此同时,我更一脚踢向他疏于防备的腹部。



斛虽然被我踢飞出去,但也刻意摔在地上滚出几圈,和我拉开距离,边起身边摆出架式……不过,在这个时候,我已经跳到了斛的上方,朝他的头顶劈出了一刀。



面对包含我全身重量与下坠之势的一击,斛看出无法再像刚才那样化解,所以左手果.然.又放开刀柄,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身体一偏,避过了攻击。



当我一边挥下刀一边著地时,我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贴近到能够感受到对方呼吸的地步。



我没有选择挥砍,而是将刀锷压向对方,引诱斛再次进行锷迫。对于坦率准备对抗的斛,我这次非但没有放松力量,反倒使出全力压过去。



遭到我推飞出去的斛,往后退开几步,背部撞上树干。虽然陷入无路可逃的状态,但他还是注视著我,本来快要放开的左手也重新握好刀柄,摆出一丝不苟的架式。



看到他这副模样,我轻轻地压低了破烂刀的刀尖。



「不要再坚持下去了,斛。现在这样不是你真正拿手的招式吧?既然要以剑对决,那就用全力应战吧。」



「……亚尔克,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到现在为止的剑术,感觉就是照本宣科,从来没有实际运用过的剑术。……你真正擅长的,应该是右手单手持刀,搭配拳脚体术的技巧吧。」



每当陷入不利状况时,斛就会毫不犹豫放开左手,试图重整态势。虽然这点也让我相当在意,不过,让我如此认定的最重要关键,还是他身体、四肢动作的敏捷、柔软程度。



斛其实非常灵活,但是,一旦以双手持剑,他的行动就会受到相当大的限制。



只要以心无旁鹜的认真态度对峙,相信自然就会察觉到这点吧。



彼此以性命相搏的几个短暂瞬间,可以获得比与对方尽情畅谈整晚更为深刻浓密的交流。



你还真是厉害啊──斛笑著这么说,用左手抹去流到脸上的汗水。



「看到你跟那个叫什么古普达的阵士对决之后,我也跟著激动起来。毕竟我也是曾经认真学过剑术的人,自然会希望能够像那样厮杀一场……虽然我认为自己已经练得很像样了,不过还是不行,实在赢不了啊。不愧是能引起老姐关心的人哪,亚尔克。」



……什么?我原本打算开口提出疑问。但是,就在斛握著直刀的右手自然下垂,双腿张开到与肩同宽的程度,将重心压低的瞬间,我不由自主闭上了嘴,身体在本能驱使之下进入紧张状态,不自觉地重新摆出正眼架式。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胜负……我了解到了这一点。



然而,我的内心却无法平静下来。当斛不再流露出宛如孩童般的眼神,发出像是刚磨好的刀刃般锐利、透彻的视线时……让我想起过去曾经与之对峙的人物。



……应该是错觉吧。不过,实在非常像。……非常像那.个.女.孩.。



那令人难以忘怀,清澈透明、一尘不染的双眼……。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开口交谈的余裕了。



对于斛突如其来发出的,速度十分猛烈的突刺,我好不容易才躲开。虽然试图以破烂刀反击,但因为他的速度太快而挥空,结果彼此错身而过──就在这时,侧腹挨上了一脚,让我趴倒在地。



虽然我一边发出斗气一边起身,但斛还是马上逼近眼前。



对于由下往上挥出的直刀,我以破烂将之弹开。毕竟斛的这一击只凭右手使出,劲道偏弱,要应付并不困难。



我就这样在彼此十分贴近的情况下使出突刺,斛没有闪躲,直接以左手手掌从侧面拍向破烂的刀身中段,让刺击轨道偏移,就此化解了我的攻击。他更顺势以左手肘轰中了我的脸。



我的眼镜被打飞,鼻血随之溅出。虽然被打到整个人几乎要往后仰,不过我硬是稳住了身形,没有放任身体被强大的冲击拉走。



看来斛没有预料到我会这样对应,他依然保持著使完肘打之后的姿势,行动出现一瞬间的停滞。我看准这个机会,使尽全力向他发动一记头槌。虽然斛急忙往后仰,试图闪躲,但还是晚了一步。我的头猛力撞中他的脸,斛也同样喷出鼻血。



我察觉到被撞得往后仰的斛想要拉开距离,于是一边踩住他的脚掌,一边将刚才被推向侧面的破烂拉回来,用刀柄痛砸斛的肋骨。差不多是有可能砸断一根骨头的程度吧──我一边估计打击的手感,一边也为了要重整态势而往后方跳开一大段距离。



但是,在我跳开的瞬间,逐渐倒下的斛挥出手中直刀,刀刃稍微砍伤了我的右手。



我们在拉开一段距离的状态下,重新摆好架式。双方各挨上了一击,同样可以看到对方正在流鼻血。这种多少有点难看的模样,让彼此在放出斗气对峙时也必须努力憋住笑意。



这样的对决真的很棒,可以说是只限同为使剑者才能享受到的交流。



第一次体会到这件事时,地点是故乡道场后方的山林之中……当时的对象是那.个.女.孩.。



那个眼神与此刻在我面前的斛有些相似的女孩……鸢。



我有点想念她。希望有缘能在世界某处再会──在这句难以判断算不算得上约定的暧昧话语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



这个眼神与她有著奇妙相似之处的男子,出现在我的面前,究竟有著什么样的含意呢……。



在生死决于一线的时刻,我却忍不住思考起这些事。



「……亚尔克,你现在居然还给我去想别的事情啊。」



听到斛这么说,我才猛然回神,斩断了关于鸢的思考。斛一边抹掉鼻血,以有点不满的模样把右手中的直刀摆成水平,全身绷紧,采取像是要使出突刺的姿势。



斛先前的突刺,速度快得惊人。不但充分活用了他的身体能力,而且因为只单用右手,所以尾劲也相当强。要是掉以轻心的话,恐怕马上就会被他干掉吧。



我摆出正眼架式,将注意力转到斛身上。就像是要把露出笑容、思考其他事情的余力等,全都将之投射到眼前这个男子身上一样,全神贯注。



我甚至停止感受周遭气息,将一切都集中在「斩杀斛」这件事情上。



斛也像是要做出回应似地,将所有力量指向我。



只为了「斩杀对手」这个目的而对彼此投出自己的一切……这种感受之痛快是无可比拟的。



风吹过树林的声响、小动物的气息、虫的叫声,全都消失殆尽,四周只剩下一片寂静。



整个世界缩小到只剩下我和斛的地步。



将自己的一切献给眼前的对手──这样的心情从手流向刀柄,再传到刀刃之上……我们正在等待那个时刻。心脏只为了彼此感到时机成熟,适合性命相博的瞬间来临而跳动。



汗水从我们的下颚滴落,嘴角不约而同自然浮现笑──。



「──笨蛋!」



清澈纯净的女性声音闯入耳中,斩断了连结著我与斛的紧张之线。



原本已经收缩到极限的世界顿时变得开阔,过大的资讯量让我和斛都忙著东张西望。



开始对决时正值夜深人静之际,不过现在已经接近黎明时分了。天空之中浮现看起来像是巨大海星的奇妙身影。许多体型大小各自不同的物体,正朝著我和斛所在的地方落下。



我跟斛都往后跳开,一边拉开距离,一边朝著从头上逼近的「某种东西」挥刀。



刀上传来像是砍到人的手感。皮、肉、喷出的鲜血,以及骨头。响起了听来像是人类男性的粗哑惨叫声。



虽然我一刀就把两个这种东西砍成四截,但接二连三从天而降的「某种东西」还是让我难以应付,只好以像是在地上翻滚的动作拚命闪躲。当我起身时,觉得好像有某人抓住了我的脚,低头一看……正是「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就像是小孩子随手把坏掉的人偶胡乱加以组合而成,是一团非常奇形怪状的肉块。



那是个将人类的手脚从根部互相连接起来,形成宛如海星的形状,位于中央部分的血盆大口,足以一口吞下人头的怪物──鵺。这样的怪物大概有十几只、不、二十几只吧。



虽然我以像是扫过地面的斩击砍断了抓著自己腿部的鵺手臂,但是,从树上跳下来的鵺,以及一度摔落地面后直接爬过来的鵺,陆续试著抓住我全身各处。



我不停挥砍,斩出漫天血花,但敌人的攻势一波接一波……慢慢开始应付不过来了。



我一边以右手挥动破烂刀,一边以左手取出藏在外衣内袋之中的匕首,用嘴咬住刀鞘将之拔出,接著以匕首把蓝色围巾切掉一部分,藉此摆脱了抓著那个地方的鵺。



匕首是在总本山那间老婆婆经营的杂货店里买的高级品,锋利程度确实配得上它的昂贵售价。



在周围逐渐遭到鵺包围的情况下,我试著寻找斛的身影。他以比我更为巧妙的动作在空中纵跳,接连斩杀鵺。这种时候,身手灵活的人似乎比较有利。



「都是因为你只顾著玩才会变成这样!真是!!」



某处又传来女性的声音。比起聚集在眼前的鵺,这个声音更吸引我的注意,促使我放眼搜寻四周。



虽然身处昏暗的森林之中,但附近一带突然又变得更加接近漆黑。月光遭到了遮蔽。我抬头一看,发现上空有只体型大概达到十几公尺的巨大鵺。那个东西,看起来就像现在满地都是的这些怪物更加巨大化之后的结果。不同之处只在于宛如海星般伸出的手脚之间有著薄膜,看起来像是想要把四处逃窜的我和斛来个一网打尽的样子。大概躲不掉了吧──我如此判断。



「老姐!!」



斛发出喊叫声。从黑暗中传来「我知道啦」的回应时……事情发生了。位于上空的鵺,毫无预兆就突然从中裂成四大片,简直像是被眼睛看不见的巨大刀刃砍中一样。



在我视线之中爆出惨叫声与血花的鵺,变成四块肉片坠落。



「游戏到此为止!我要认真了!」



在肉片坠落地面造成冲击的同时,那个声音再度从黑暗中响起。躲开巨大鵺的肉片后,我看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



附近的树木就像骨牌一样,先后朝我这边倒来。简直就像是这一带森林中的树木其实早就已经被砍断,只是本来还能保持平衡直立,现在终于变得宛如波浪般,夹带著巨响陆续倒下……这股波浪正逐渐向我挤压过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是阵吗?但是,鸦对于阵的厌恶,坚定到堪称信念的程度,我不认为他们会去运用阵。



我站到巨大鵺的肉片上,将视线投向倒下的树木断裂之处。树根本身还好好地紧抓著大地……从稍高的位置遭到拦腰砍断?



当我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看到了一条受到月光照耀而微微发亮的线。就是那个吧……!!



「给我好好体会师父传授的招式『振动钢丝』吧。」



对于这个只在传闻中听说过,在鸦之中只有极少数人能够运用自如的武器,我本来想要闪躲,但脚下不容易站稳,更重要的是,有只小型的鵺抓住了我的身体。



钢丝迅速逼近,已经躲不掉了。既然如此,那就只有杀.出.一.条.生.路.了。比起刀身层层叠叠,既长又重的破烂刀,我选择能够迅速因应的匕首,以左手单手持刀,全力挥出。



该死,匕首的刀刃居然毫无抵抗就被切断了!我拚命扭转身体,总算是躲过了朝脖子扫来的钢丝。



「亚尔克、那是砍不断的!全都必须躲开!!」



又是女性般高亢的说话声,不过,这个声音和先前的不一样。



多道钢丝在月光照耀下铺天盖地扫过附近一带,一边斩碎鵺与森林中的树木,一边也以我为目标。



我只能不停闪躲。就在我奋力闪躲的期间,森林的空气开始带有油的味道,在倒下的树木之中,突然有火苗窜出。



我立刻将左手伸向那股火焰,手掌前方出现蓝白色的光。



──我发动了阵。肩膀上的烙印开始发热,我一边感受著力量正遭到该处吸走的感觉,一边堆叠〈炎〉与〈波〉两个阵。阵的字样碎裂,变成无数碎片融入火焰之中。



「用钢丝的人在哪!?」



我挥动左手,让火焰以彷佛要烧向天空的势道往上弹升,以火光逼退夜色。



始终不攻击的话,最后必定会输。必须设法打倒躲藏在黑暗之中的,那个使用钢丝的人物。



火焰照亮了世界。在火因为烧到刚倒下不久的树木而冒出浓烟时,我注意到先前在距离自己十多公尺处著地的斛,手中刀光一闪。不过,那并不是挥动刀的闪光,而是将刀入鞘时所发出的亮光。



「胜负就保留到下次碰面时啰。让我们再来厮杀一次吧,亚尔克。以剑士的身分!」



一说完这句话,斛就转过身子,宛如鸟儿飞舞般朝森林方向离去。虽然我为了阻止他逃离而以炎之波作成高墙,但斛却连这堵墙都轻轻松松一跃而过。



我原本打算让火焰继续追击……但在注意到斛前去之处还有另外一个个头比较小,看来像是女性的身影时,我不由自主地停止了火焰的行动。



「……阵士亚尔克,不用多久,我们就会再次……。」



这个声音、这个感觉……我早已认识对方。



「鸢,是你吗……?」



我的声音,似乎让那个身影一度停下脚步转身回看……但是,对方终究还是与斛一同消失在连火焰也无法彻底照亮的深邃黑暗之中。



取代两人身影从火光中出现的是比那两人都还要更为娇小的人影。



「看来鸦已经飞走了。……烧光剩下的鵺之后要记得把火收起来,不然会变成大火灾的喔。」



那家伙穿著宛如少女般的红色袴裤,像是狐狸一样毛绒绒的尾巴左右摇晃,大大的耳朵动个不停,倾听四周动静。流露出彷佛猫科肉食兽般锐利视线的金色大眼睛正注视著我。



虽然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人都只像是个可爱的少女,不过,自称十四岁的他.,名叫结仁──。



「然后呢?你刚提到的鸢是什么人啊,亚尔克?」



──正是我的搭档。







在与斛对决之后,我们不眠不休连夜赶路,隔天中午便已抵达事先约定的地点。依照原本的预定,约好的时间是明天夜晚。



穿过森林、渡过河川,远眺多个聚落而抵达的场所,是一处留有不少古代遗迹的废墟。听说这一带在过去是个曾经有许多高楼大厦林立的巨大都市区域,不过现在已经完全沉入突破坚硬大地柏油路面而冒出新芽的草木之中,唯有变得宛如小山般的瓦砾,依然心高气傲地主张著自己的存在。



「虽然早了一天,不过那个男人会不会已经到了呢?」



背著背包,神色看来多少有些疲惫的结仁摸了摸鼻子。



根据他的说法,在古代曾经是大都市的区域,即使已经经过非常久的时间,依然留有独特的气味。



结仁登上由瓦砾堆积而成的小山,用大大的眼睛和头顶上的大耳朵观察四周状况。除了寻找「那个男人」之外,结仁也是在警戒有无敌人。



遭遇鸦的正式战斗部队而又未能将之击杀时,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就会有追兵出现,这可以说是鸦经常采用的战术。正因如此,结仁才会提高警戒……不过,这次我倒是不怎么担心。因为,我认为对方多半不会采取奇袭。



一方面固然是因为鸦比较喜欢黑暗的夜晚……更重要的是,我不认为那个叫做斛的男孩会选择暗杀手段,至少在我们以剑术一决胜负之前。



下一次,他无疑也会正正堂堂前来挑战……我怀有这样的确信。



「唔,似乎是还没到的样子。附近也没有鸦的气息。……那么,亚尔克,我就趁这个时候来逼问你一下吧。」



「……什么事啊?」



「鸢是什么人?还有,为什么你会跟鸦像那样单挑?」



我从背包中取出水壶,无可奈何地开始说明昨天晚上我含糊带过的事情。



我告诉结仁,鸢是在我故乡学过府津罗流剑术的女孩,也是我在离开故乡前曾经对决的对象。



至于单挑的问题……对于没有练过剑的结仁来说,可能不太容易理解吧。



实际上,虽然我试著说明,不过结仁还是回以「听起来一点都不合理哪」这种瞧不起人的答覆,径自从瓦砾小山上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回到地面。



「拥有一定程度的技术与自信之后,难免会想要确认看看啊。找上可能比自己更强,或者是与自己同等的对手……想知道自己的实力究竟到哪里。……最重要的是,想要找人比试,可以说是男人的天性,虽然我想结仁你可能不懂就是了。」



「在山里拿树木或鵺来试刀也可以吧。」



「所谓的剑,唯有用剑才能估量喔。」



哦?──脸上果然还是一副没办法完全认同表情的结仁,一边晃动著尾巴,一边经过我的面前……然后,结仁发出「啊」的一声,突然停了下来。他一转过身就以脚上的绑带长靴鞋尖猛踢我的小腿。因为实在很痛,让我忍不住叫了出来。



「我也是男的啊,亚尔克!」



虽然结仁露出看似不满的表情……这算什么嘛,你自己明明也一度没有注意到这点啊。



我苦笑著向结仁赔不是,同时搓揉小腿痛处。



虽然我们成为搭档已经有半年之久,但是,直到现在,结仁究竟是男是女,真相依然成谜。



由于可以从阵士身上的烙印得知对方所能运用的阵,所以阵士大多不喜欢让他人看到自己的肌肤。结仁的故乡历年来有许多人成为阵士,导致当地居民不论是否身为阵士,都变得极端不喜欢露出肌肤……离开故乡的结仁似乎也还是如此。



「真是,实在太失礼了!」



我再次说了声对不起,一边以两手胡乱翻动他那带点波浪卷的头发、搓揉那对大耳朵。虽然经历旅途劳顿,风尘仆仆,不过他的头发还是一如往常散发出清爽的药草香味。这样翻动就可以闻得到香气,感觉很不错。



结仁也像是头部正受到抚摸的狗狗一样,露出看似有点痒,但也颇为满足的表情,乖乖地任我抚摸……只不过脸颊依然高高鼓起,像是想要强调自己还在生气似地。



我把手从结仁头上移开,用双手食指轻轻压下他鼓起的脸颊,结仁因此发出「噗噗」的吐气声,让我们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咦!?……喂喂、不是吧!?你们会不会来得太早啦!?」



从头上传来的声音,让我本能地把手从结仁脸上抽回来,结仁也退开一步,抬头往上看。



……让第三者看到这样嬉闹的场面,实在让人感到相当难为情……。



发出说话声的人物,从瓦砾小山的上空以头下脚上姿态坠落……不过,当对方快要撞到山顶时,突然卷起一阵暴风,那人也藉此在空中完全停了下来。



「亚尔克遭到鸦的袭击。我们想尽快离开这里啦,空。」



结仁的脸颊微微泛红,说话速度也比平常快。



结仁称之为空,从空中现身的男性,拿下方方正正的防风护目镜后,露出似乎感到无奈的表情看向我们,先是摸了摸没有好好整理的胡子,然后抓了抓发型乱七八糟的头。



「……啧、我本来以为难得能在月夜之中边遥想古人的生活边喝上一杯的哪。」



看到空刚在瓦砾堆上著地,马上就从挂在腰间的小包包中取出酒瓶的模样,我和结仁都为之傻眼,叹了一口气。



我猜,空大概是很快就搞定前一个工作,原本打算在这里一直喝到会合时间的吧。



空有点不满地在原地蹲了下来,从皮革夹克的口袋里取出香菸盒,叼起了一根菸。我爬上瓦砾小山,用自己携带的道格拉斯打火机帮空点菸,接著把附有扣环的钢索装到空绑在腰间的腰带上。然后,我把钢索另一端也接上自己的腰带。



当空抽完一根菸的时候,结仁也完成了连结,我们三个人就像是要开始玩挤馒头游戏一样,贴得非常紧密。



「真是拿你们没办法。……那我们就快点回去吧。」



空拋掉菸头,在将之踩熄的同时便以快到看不清楚的速度使阵成为发现状态,创造出蓝白色的光之碎片……把我们带到天空之上。



虽然在起飞瞬间会受到足以令人感到疼痛的冲击,但在飞到数百公尺高度,转为水平飞行后,或许也是因为追加了两人份体重的缘故,所以速度变得稍微慢了一些,不用担心强风吹袭造成的不快感。



我俯瞰著下方的森林,在冷风之中持续飞行。



「这样说来,刚才结仁提到『亚尔克遭受袭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们当时分开行动吗?」



由于空一边戴上护目镜一边如此询问,所以我也说明了与古普达之间发生的事情。



阵士通常采取两人一组方式行动,因为,从各方面来说,这都是最为安全的做法。



话虽如此,但因为两人总是在一起的话,有时反而会引起「或许是阵士」的怀疑,所以有时也会刻意分头行动……不过这次并不是出于如此顾虑。



我们在接到「猎杀古普达」的命令之后就开始追踪、调查这个人物……在实际见到他本人之后……我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决定要堂堂正正斩下他。



「亚尔克一直坚持这种我无法理解的理由。甚至还说我的〈封〉是什么小伎俩……真是的。」



「对不起啦,结仁。……哎、总之我们就是因为这样而分开行动,在会合之前遭到了袭击。」



「原来如此。还好遭到袭击的不是结……喂、结仁,你这家伙不要乱翻我的包包啊!」



「什么嘛,不是肉乾就是鱼乾。没有甜食吗?」



甜食哪能拿来当下酒菜啊!──听到空喊出这句话,让我笑了出来。



即使是徒步时大约要花上半个多月的行程,只要能够像空这样运用〈飞〉之阵,不用三天就能抵达目的地。



自从我和结仁被称为「睡美人的猎犬」开始,空就经常像这样负起接运我们的工作。



虽然这件事本身就非常值得感谢,但更重要的是,像这样和少数自己可以信赖的对象──空与结仁──共度的时光,对于过去总是十分孤独的我来说,是一段令人喜不自禁的时间。



「甜食就忍耐到返回总本山再说吧,结仁。」



虽然我嘴上这么说,但自己其实正在内心某处细细品味著一种既温暖又有点甜美的感觉。







这是一场在黎明前召开的紧急会议。



「……全灭?」



伊莉丝刚在圆桌前坐下就听到这个令人不快的报告,因而皱起了眉头。



这个有著巨大圆桌的房间,虽然天花板的挑高相当高,内部十分宽广,但因为其中坐有十名男女,而且各自都还带著一、两名秘书,所以多少有点拥挤的感觉。



这个地方位在人称「总本山」的区域之内,是设置于山峰地下的会议室。此处仍保有能够正常运作的古代电子设备,墙上没有窗户,但贴附著许多相当薄的巨大显示器,上面映出了包括附近一带地图在内的各式各样资讯。



圆桌开始发光,桌面上出现影像。影像内容是距离总本山数百公里,某国某处市镇的状况。对于反阵士组织的活动较为活跃,抑或是市镇整体均已受到反阵士思想影响的场所,当地地名会以红色标示。影像中的「城壁都市亚历赛沙」字样正是如此。



坐在圆桌周围的人们,一边将资料在桌面上摊开,一边陆续开口发言。



──不,是否全灭尚未获得证实。只是可能性相当高。失去联络至今已有相当长的时间。──距离发生传染病的那个市镇纳桑诺吉有点近哪。……啊,就是为了那件事吧。──在「前往亚历赛沙」的连络之后便无法得知动向,也不确定是否已经进入亚历赛沙……。──不管是传染病还是其他理由,由我方主动派遣医师前往怀有反阵士思想的小国市镇,这样的决定,果然过于鲁莽了吧。士兵还有办法补充,医师就不能一概而论。如果是在总本山学习,通晓古代技术的一流医师,那就更不在话下。──人命关天,生命是不分贵贱的。──我们也知道这么做有风险,所以让拥有战斗技能的阵士……记得是叫谢尔盖吧,让他以护卫身分一同行动啦。──或许这个判断反而弄巧成拙。当地附近有一个中队规模的鸦之部队活动的迹象。但是,那一带应.该.除了他们之外就别无其他阵士。或许就是因为以搭档行动,所以才会被发现的吧……。



伊莉丝闭上眼睛,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开始回想事件发展至此的经过。



一切开始于两个月之前。当时也是在这间会议室,做出了派人前往发生传染病的市镇「纳桑诺吉」之决议。



既然现在只有我们还保有古代技术,纵使是反阵士思想根深蒂固的土地,依然要采取人道态度对应……这是总本山的基本方针。



若是询问所有阵士的意见,相信应该有不少人会对于「不惜性命安危,拯救与自己敌对者」的态度感到不满吧。这样的意见,甚至还可能是多数派。然而,只要身为伊莉丝的搭档、总本山的首脑、人们口中的「睡美人」、永生不死的罂粟,依然希望将阵之力用来拯救他人,伊莉丝就会尽全力去实现她的愿望。



正因如此,由于当地距离总本山相当遥远,加上面对的又是「传染病」这个会随时间经过而日趋肥大化的巨大敌人,所以,虽然对方尚未请求提供援助,总本山方面还是在掌握状况后便立即派出医疗人员。



但是,即使如此,依然为时已晚。当医师伊里亚和其护卫谢尔盖两人抵达纳桑诺吉时,市镇早已彻底崩坏。



对于爆发传染病的纳桑诺吉,虽然邻近其他市镇以几近强行通过的方式达成决议,采取「将整座市镇加以隔离」的封锁处置……但是听说因为试图逃离死亡市镇者前仆后继,所以引发集体恐慌,终于有人纵火烧毁了纳桑诺吉。



在这之后,伊里亚等人回收了检体样本,踏上归途……但因为在途中听到其他地方发生相同传染病的传闻,于是转而前往城壁都市亚历赛沙。



大概明天就能进入亚历赛沙……在这个报告之后就音讯全无。



据说,亚历赛沙也因为发生传染病而和纳桑诺吉同样处于封锁状态。话虽如此,但前者似乎是为了避免和纳桑诺吉一样遭到周围市镇居民纵火,所以保持警戒固守在城墙之内,希望藉此回避外部单方面采取种种手段的状态。过往为防范鵺而建设的城墙,在意外的地方派上了用场。



伊莉丝睁开眼睛,再次看向圆桌上的地图。她叫人标示出先前提到的,曾有鸦的部队活动迹象之场所。该处大约位于纳桑诺吉与亚历赛沙的中间点,也在医师们应该会经过的路线上。



……但是,时期不太对劲。在据信鸦有所行动的日期,医师们其实早已通过该处。如果情况反过来的话就说得通,应该可以认为是医师们虽然遭受袭击,但顺利突破,得以继续前往亚历赛沙。



然而,反过来的话?在医师们通过之后,那群乌鸦用尖喙戳的会是「什么」呢……。



若是鸦会采取有组织的行动,事态肯定与阵士有关。不过,总本山并没有掌握到「该区另有其他阵士」的资讯。



伊莉丝知道,在总本山之外的场所,另有极少数透过「从遗迹中发掘出成为阵士所必须的药物、烙铁」等方式,因而获得阵士之力的人物。但是,总本山也会在发现这类情况后就设法将之纳入管理,所以这类阵士相当稀少。相较于此,背叛总本山的流浪阵士数量甚至都还更多一些。



伊莉丝一度几.乎.要.撩起遮住她右眼的金色长发。在这个瞬间,会议室内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视线数量之多,让伊莉丝停下了手。



「……还有其他情报吗?」



现在的局势还不到想.要.动.用.右.眼.观.看.的地步,时机尚未成熟。



「在伊里亚医师传来的连络中提到……有可能不是传染病。虽然他在市镇遭到烧毁后才进入其中察看,但在尸体身上、现场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那么,为什么会遭到纵火?就算是集体恐慌的结果,至少也该有某些导致周边其他市镇居民怀抱明确危机感的症状吧。



……会是鸦吗?伊莉丝透过文献得知,在过去,鸦曾经有过多次为使反阵士思想深入民心而亲手杀害无辜民众,再将犯行嫁祸给阵士的行为。



然而,若真是如此,鸦应当会以此事煽动舆论,打击总本山威信才是。更何况当地的反阵士思想相当强势,就此当成弃子来运用,未免有点可.惜.吧。



考虑过种种可能性后,伊莉丝低声自言自语。



「果然……关键还是在于……鸦到底啄了什么吧。」



会议室内顿时变得寂静无声,经过几秒钟之后才有人再次开口。



──只有再派人前去调查了。医师们也可能还活著。更重要的是,这也是为了拯救亚历赛沙……。──但是,如果失去更多医师,就总本山这边而言,损失会不会过于惨重了?──确认医师们的生死、调查状况、拯救市镇……不管是哪件事,执行者都必须是具备足以与鸦对抗的实力,针对战斗方面特化者。──可是,倘若将非医疗人员送往传染病蔓延地区,也可能导致疾病更加扩散。──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首先,即使我们的医师具备阵之力,其中也没有具备战斗能力者。──不是医师有没有战斗能力的问题,我认为根本不该派医师过去!──但是……!!



碰的一声,伊莉丝重踢地板站起身,把椅子弹飞了出去。



「这是为了决定总本山今后方针的会议!!没有建设性的发言给我注意点,小心我动手杀人!!下次再有人废话,最好先有说一句就会被折断一根手指的心理准备!!」



伊莉丝这番粗暴的话语,让会议室陷入一片死寂。面对变成这副模样的伊莉丝,任何人都比害怕得直发抖的博美犬好不到哪里去。



因为,伊莉丝有时真的会将她的发言付诸实行。再加上她又拥有仅次于罂粟的权力,而且,即使论个人实力,在总本山之中,伊莉丝也算是第一流强者,所以根本没有人敢违抗她。



「我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种垃圾会议上。针对亚历赛沙当地,以及出现过鸦交战迹象的场所,马上给我找附近一带的探子去调查状况。是否要派出阵士,等到调查结果出来再决定,知道了吗!?」



没有人敢开口提出不同意见,沉默的时间持续了好几秒。虽然这种做法其实也可以说只是在延后决断,但是,面对目前这种风险过高,且存在过多未知数的状况,如此判断也还算妥当吧──至少伊莉丝自己认定是如此。就在她转身离开圆桌,正要走出会议室时……。



「罂粟大人……!?」



伊莉丝的手尚未碰到门把,门便已先行开启。出现于门后的人物,正是总本山的领导者、最强的阵士、拥有永远生命的睡美人……罂粟本人。



身穿豪华和服,将头发结成髻的罂粟,以微微张开眼皮之下的黑色眼珠,环视圆桌的在座成员。所有人顿时起身立正。



「各位,听好了。这是前所未有的状况。……议员们齐聚一堂正合我意,妾身来此,为的是通知大家再次进行确认,以及先规划好发生万一之际的对应措施。」



伊莉丝心想,虽然罂粟大人有时会做出彷佛忘记自己身分的举动,但是,在没有随从的情况下单独现身,而且又来得如此唐突,肯定是发生了某种具有急迫性的重大事件吧。



伊莉丝已经将传染病事件彻底拋诸脑后,只是像只在等待命令的狗一样,全神贯注倾听罂粟接下来的发言。



「疼爱的小狗偶然间发现此事,方才提出报告。……或许妾身将会丧命也未可知。」







我、结仁,以及空,在明亮到耀眼的朝阳之中回到了总本山。



高达二十公尺彷佛要围住一整座山峰般的城墙,城墙之内就是阵士们的安居之地,总本山。山麓附近有著许多现在依然得以维.持.运.作.,能够为人利用的高楼大厦,山顶上则是只有罂粟大人与侍奉她的人们居住其中的豪华城堡……这处区域在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



我们一度飞越城堡上空,最后在总本山的入口,设于城墙处的大门之外降落。



大门外的区域名为「商业区」,据说是全世界资金流动最为频繁热络的场所。这里也有许多阵士以外的人物,处处充满活力。



当然,只要是人潮聚集之地,自然就会有许多满足各种需求的店家……空之所以刻意在门外放下我们,应该也是这个缘故吧。



「……那就这样,麻烦你们向总务部报告啰。我喝个一杯之后就要去睡觉了。」



空捶了捶腰,边打著呵欠边朝商业区中酒馆林立的区块走去。



即使是已经能够自由掌控〈飞〉之阵的空,连续三天持续运送我们,依然让他非常疲累。说起来,以〈飞〉来进行运送他人工作的阵士本就极为稀少,空也不例外,他的主要任务通常是运送具有急迫性的信件、物品等。



「既然都到大门前才把我们放下来了,直接送到总务部前也不会怎样吧。」



结仁带著几分不满这么说完,伸手整理被风吹乱的衣服与头发。



「别抱怨了啦,空也已经努力到最后一刻了啊。从他没有降落在酒馆前面这点来看,选择介于总务部与酒馆中间的这个地点,已经算是妥协了吧。」



「我就是觉得内心愤慨不吐不快嘛。……你知道我忍耐多久了吗?就算只是早一秒也好,我也想赶快沉浸在像是能让舌头溶化的甜食之中啊。」



一旦离开总本山,除非是相当繁荣的都市,否则多半难以找到能够满足结仁的「甜食」。即使是水果类,比起甜中带酸的水果,结仁也还是更为喜爱有著红豆馅般饱满甜味的类型。



「这样的话,要先去茶馆再去总务部吗?虽然可能会挨骂就是了。」



结仁从怀中掏出怀表,看了时间之后皱起眉头。



「早上六点多啊……不管是总本山或商业区,我都不觉得这时间点会有已经开门做生意的店家……。」



结仁不满地说著「这个时间感觉做什么都不太适合哪……」,毛绒绒的尾巴沮丧地垂下,拖著脚步朝大门走去。



在晴朗天空之下,我和结仁请守门人打开通行门,进入总本山之内。在距离门相对较近的地方,有一栋兼具总务部与书库功能的巨大建筑物,我和结仁走进该处。



来到地下之后就是据说藏书量达到数十万本,形状宛如巨蛋的广大书库。书库中央有个柜台……一名有著猫耳,手中拿著文库本的女性,此刻正趴在柜台上。



「啊嗯?,这种……壮汉们同时既是攻方也是受方的五层三明治式性爱……这种事、这种事情实在是……。」



嘴角浮现淫荡笑容的猫耳女,口水在桌面上扩散的同时,口中还不停吐出梦话。



「……这个脏东西在想什么啊……。」



结仁以看到恶心事物般的眼神俯瞰趴在柜台上的女性,伸手翻起对方单侧耳朵。



「这种事……实在太揪心了啦。因为,不管怎么想,头尾两个人,获得的快感都比其他人少……啊啊、想让所有人都获得幸福的话,果然还是要……再多找十几个人过来,大家排得像甜甜圈一样……也就是说,壮汉们排成圆圈连结起来是最好不过的……这就是所谓的调和之环──」



「哇!!」



「哇!?」



受到结仁喊叫声惊吓的阿丽雅德妮,在柜台上一阵惊慌失措。她的身体边滚动边把笔筒等事物给撞飞……最后摔到地上。



「呜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结仁与亚尔克……。」



重新戴好大号眼镜,抬头看著我们的人物,是个大约二十岁出头的女性,担任总务部部长的阿丽雅德妮。她的头发还是一样乱七八糟,虽然披著看来相当高级的斗篷,但斗篷之下却只有不知该称为内衣还是泳装的衣物,毫无保留地展现出纤细腰身搭配尺寸傲人的胸部与臀部,非常具有魅力的身体……让人不知该看哪里才好。



「能够边读书边打瞌睡的养尊处优生活,这可真是……」



柜台上有著堆积如山的古代日本作品……全都是属于人称「肌肉系列」,主打武士、骑士等各式各样不同组合的男色之文库丛书。结仁像是面对什么脏东西一样,用手指捏起其中一本。



「我是在学习啦,为了理解过去的世界,特别是日本的文化,阅读当时销售的、以大众为对象的资料,肯定是最好的方──」



「如果这是给大众看的书,日本会灭亡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真是的,说这是什么话呢。男女之间的行为,说穿了不过是为了繁衍而已……但是,男性之间的行为就是人类文化的最高境界!因为,这样的行为正是纯粹到极点的爱情,以及无止尽肉体欲望的结晶!!」



「……应该说是淫靡的极致吧。」



咿──!阿丽雅德妮拚命诉说男人与男人之间的火热关系有多么美好迷人,至于结仁,有时扯开、回避这个话题,有时则提出批判。



我一边听著两人的对话……一边从柜台内侧取出报告书用纸,开始写下这次工作的详细内容。话虽如此,不过因为我已经在回程途中利用空休息的时间写好了大致经过,所以细节部分只需要一句「详如附件」就可以解决。



因为在送交给伊莉丝、罂粟大人过目之前,阿丽雅德妮的部下还会用比较漂亮的字重誊一遍,所以这样就可以了。



「哎呀,我还想说怎么一大早就这么吵……原来两位提早回来了。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