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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一 上杉谦信‧起兵(2 / 2)


「以前的恩怨就让他过去吧」氏康努力地说服信玄与谦信。



今川义元兵败桶狭间、向织田信奈投降后,北条和武田曾经为了今川家领地而有了过节,不过如今她们却缔结了更甚于以往的坚定同盟。



「信玄,你在川中岛失去了最爱的妹妹。我能够瞭解你想要与谦信对决的心情,但是这些请等到消灭织田信奈之后再说吧。」



对北条氏康这番话反应激烈的人却是谦信。



「……我每天都在毗沙门堂凭吊信繁大人。当初为了拿下武田信玄一人的首级,我发起了那场愚蠢的战争……」



谦信没有说谎。



直江兼续也深知,如今谦信仍对敌我双方将士在川中岛死去一事感到后悔。



第四次川中岛之战是日本史上前所未见的激战。



两军不断在川中岛打著不见尽头的仗,双方已非常疲惫。



「馆主大人该不会只是为了见到上杉谦信才会一心出兵川中岛吧?」「难道谦信大人只是想与武田信玄一起待在战场上吗?」两军的家臣团都充满了怨慰与疑惑。眼看他们的情绪就要爆发了。



发誓终生守贞、不碰男人的上杉谦信;还有喜好享乐却从未传出绯闻、身边尽是公主武将的武田信玄。尽管她们都是女人,但实际上该不会是那种恋爱关系吧?难道她们用著彼此为敌、不免一战的藉口私底下跑到川中岛多次幽会──如此出处不明却听起来有些道理的流言撼动了两方家臣的军心。



双方的实力不相上下,彼此正面冲突的话一定会损伤惨重,甚至可能会因此覆灭──尽管信玄与谦信试图用这番话安抚不满的家臣团,然而越军却无法苟同,并认为:「我们是为了公义才有办法容忍这种没有回报的战争,如果只是为了与武田信玄幽会的话,请恕我们无法奉陪」;而武田军家臣团也愤慨地说:「川中岛不过是信浓一角的弹丸之地,无论出兵几次也拿不到什么土地,更看不出这对问鼎天下有什么助益。这场仗到底是为何而打啊?」。



信玄与谦信最后终于决定「要让这场仗分出胜负」,其结果就是第四次川中岛之战──名将与军神倾注全力正面冲突的空前绝后总体战。



武田军利用深夜兵分两路,突击队在清晨朝镇守妻女山的越军发动奇袭,将他们赶到八幡原;而信玄则是亲率武田主力军在八幡原严阵以待──这就是信玄的奇才军师‧山本勘助绞尽脑汁发挥他全知全能设想出来的必胜奇袭作战「啄木鸟战术」。然而,天才军神‧上杉谦信却突然看破这个战术,趁著深夜的浓雾冲下妻女山,对位于八幡原的武田主力军展开突击,激战就此展开。



上杉谦信亲自闯进八幡原武田主力军与折返自妻女山的武田突击队之间。



她打算在武田突击队察觉妻女山无人镇守并撤回八幡原战场的短暂时刻直接粉碎武田主力军,并拿下武田信玄的首级。



这就是谦信的「乾坤一掷战术」。



上杉谦信一马当先朝著信玄的本阵不断猛攻,而武田信玄则是摆出鹤翼之阵抵挡越军攻势。



尽管人数屈居劣势的武田军大量死伤,但他们仍为了保护主帅‧信玄毫不退让,化为「山」的信玄本阵直到最后也没有被击溃。



紧接著,从妻女山赶回来的武田突击队挡住了越军退路,此时战况一转,越军反而陷入了溃灭危机。



被逼入险境的谦信号令越军阵型改为她过去发明却又封住不用的「车悬之阵」。全体将士以谦信为中心排成一道道弧型,各部队绕著她有如漩涡般打转,藉以对付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势。从武田军的角度来看,他们会在与其中一支部队交战到一半时被另一支转过来的部队进攻,随后还会有第三队攻打过来。全体部队排成圆形,有如灵活的生物般无限制地展开攻防。



尽管这个由谦信独创、无视以往兵法的怪异阵型能够让越军将士获得喘息时间,也能够应付前后夹攻的局面。然而,若是两军士气都相当高昂时,则是会造成双方战到至死方休的惨烈后果,是一种禁忌手段。



谦信与越军就是陷入了不得不使用这种禁忌手段的绝境,而信玄与武田军也置身同样状况。



越军、武田军,两军的所有将士几乎都在这场殊死战中负伤,战死者更是不计其数。



这是一场空前绝后的殊死战。



以种子岛火枪尚未大量用在战场上的时代而言,日本史上从未有过死伤人数如此庞大的战争。



两支军队在实质上已经崩坏了。就算已经不能维持阵型,双方却彷佛为了终结川中岛这个无尽轮回握紧武器、持续交战。



最后,上杉谦信单枪匹马独自冲入几乎溃乱的武田信玄本阵,发起了主将间的壮烈对决。



结果还是没能分出胜负。



以武田信玄的左右手,甚至被称为信玄分身的亲妹妹‧武田信繁为首,为数众多的士兵在川中岛殒命。



「我竟然引发了如此愚蠢的战争」穿过血腥战场的谦信深深感到懊悔,而信玄则是抱著妹妹的遗体放声痛哭。



自此之后,武田信玄与上杉谦信相恋的谣言便像一阵风般消失了──



就在信玄与谦信沉浸在川中岛的回忆时──



北条氏康念完了足利义昭将军的「亲笔信」。



足利义昭被人讥讽为写信将军或是小孩将军。



她现在正寄居在西国的毛利家。



尽管义昭年纪尚小,但仍有足利家的风范,不仅擅长计谋,而且赏赐也很大方。



『最快上洛者可获得足利幕府的管领职位。』



上杉谦信、武田信玄、毛利,三者中第一位上洛者将成为实质上的天下人──没想到义昭突然祭出了如此骇人的奖赏。



只要令战国两大英豪,即上杉谦信、武田信玄暂且停战,并改而争夺上洛的先后,这样一来织田信奈就会无法抵挡其攻势,不久之后便会溃灭了吧。



毕竟只要晚了一步,不共戴天的仇敌就会成为天下人。相信谦信还有信玄应该都会拚命指挥上洛军前进吧。



竟然可以想出这个点子,尽管年纪尚小,但真不愧是足利家啊──直江兼续傻眼到佩服起义昭来了。



接著是第二项提议。



『令终身不嫁的上杉谦信收北条氏康之妹为养女。她将在谦信死后继承关东管领职务。』



北条家追求关东支配权的实际利益,而上杉谦信则是肩负起复兴关东管领‧上杉家的道义。这是能够让两方维持立场的绝妙策略。



尽管谦信重视大和御所与足利幕府的权威,且恪遵古老纪律与秩序;不过她并不拘泥于「血统」。她相信,只要延续「家」这个「容器」就可以维持秩序。



正因为如此,只是上杉家家臣‧长尾家出身的谦信才会愿意继承关东管领‧上杉家。



至于北条家的话,只要能够获得「关东霸权」这项实质利益就满足了。北条这个姓氏原本只是从关东名门家族借来的。只要掌握关东的统治权,将「北条」改成「上杉」也没有问题。



然而,足利义昭提出的第三项提议却是问题。



『将川中岛划为我足利家的直辖领地以作为缓冲地带。』



也就是用「从双方手中拿走川中岛」这个奇策拔除上杉与武田的争端起因。



毕竟,如今的足利将军没有直辖领地。



她现在是毛利家的食客。



因此,信玄还有谦信都无法说出「我不会将土地奉送给足利家」这样的话。



不过,这也不是信玄、谦信可以轻易接受的条件。



「如何,你们不觉得这是很棒的建议吗?我可是会接受喔。这样一来谁都不会有损失,也不会有人丧失立场。只不过,第一个上洛的不知道会是上杉谦信还是武田信玄,应该只有这点有差别吧。也就是说,拔得头筹者将会成为川中岛之战的真正胜利者吧。」



川中岛与她们关系匪浅,谦信大人还有信玄绝对不会放手吧──兼续心想。



(看到谦信大人和信玄能够奇迹似再会后,我终于理解了。就某种意义而言,川中岛对这两位英雄是一种类似羁绊的事物吧。尽管彼此憎恨、互相交战,但该地仍是她们共同活在一个时代、一个世界的证明。那个场所还留著武田信繁大人与其他许多战死者的回忆,没有那么容易割舍的──)



不过,为了促使信玄、谦信决意上洛,北条氏康还准备了一张王牌。



当然,可以使其变更主意的对象,就是看重实质利益的信玄。



只要信玄有上洛的意思,谦信也不得不做出同样的决定。氏康是这么盘算的。



「武田信玄。这里还有一封给你的信。不是足利义昭大人写的。你看看吧。」



随手接过信件后,信玄随即脸色大变。



「……这是真的吗?」



确定信玄已经被打动的氏康微笑说:



「是啊,千真万确、如假包换。为了策动不把足利幕府权威看在眼里的武田信玄,无论如何都需要这封信。我可是费尽苦心才让对方写下这封信的喔。来吧,你决定如何啊,武田信玄?」



「氏康,你从以前就是个为求胜利不择手段的女人呢。」



「不是为了胜利,应该说是为了达成让关东独立的悲愿吧。就算与上杉谦信、武田信玄你们百战百败,我也一定要活下去,并建立起关东独立王国。那是个不会因为畿内战乱而受到任何影响的和平乐园,也是过去平将门希望打造的梦幻国度。我从来没有舍弃这个承袭自祖父‧北条早云的遗志。不管至今还是以后,我都不会忘记他的愿望。因为我是个内心冷如寒冰的女人嘛。然而,你们却不一样。信玄,你打算沉溺在川中岛的回忆里面,终其一生只当个乡下大名吗?你要一直念念不忘在川中岛害死信繁的这件事吗?」



「别瞧不起人,我从来都没有对那件事念念不忘!我只是遇到超乎想像的状况──看到不可能再会的上杉谦信出现在眼前,而且还有这封信……!」



「我准备的策略已经用尽,没有其他牌可打了。最后就靠你自己决定吧,武田信玄。毕竟这是你的人生嘛。」



还是说,你的军师‧山本勘助不在身边就做不出决定了?──氏康冷笑说道。



尽管信玄有一瞬间想激动大骂:「你这个臭女人!」不过她忍住了。



「勘助、信繁,有许许多多人死了。我想为死去的众人找出答案,以证明他们的死并非毫无意义。我要用自己的生存之道证明这点,所以我绝不会对死者的回忆感到眷恋。要为他们哭泣,就等到在势多立起武田菱旗、让子孙旗帜在此地飘扬后再说吧。这是我的坚持。所以,刚才只是因为突然与上杉谦信再会而让我稍微感到混乱罢了。」



「这就代表上杉谦信对你来说就是这么重要吧。」



直江兼续注意到默默坐著的上杉谦信肩头突然抖了一下。



「别、别胡说八道!上杉谦信只是只被困在川中岛这个笼子里的小鸟,既不是龙,也不是毗沙门天!但是我不一样,我已经不受川中岛的诅咒束缚了。我会用往后的行动证明这点的。」



「这样啊。『山』总算开始行动了,还真是久违啊。」



「你竟敢连番如此嘲弄我,北条氏康!没关系,关东就随你高兴吧。等到伊达政宗打过去、你又来哭著求我时,我可不管了。我现在要开始上洛了。」



「这是你上洛的最后机会了,武田信玄。你太不积极了。在战争中失去重要的家人、家臣使你习惯不使用会折损兵力的战术。经过那场川中岛激战后,你会在无意间避免让士兵送死。若不是那样的话,那个臭小鬼‧松平元康早就在三方原被你杀了。」



「……北条氏康,你这个女人的嘴巴还真是不饶人啊。尽管身为盟友时很可靠,但要是变成敌人的话就会烦到让人受不了呢。」



「多谢称赞,信玄。你太过谨慎了。不过啊,我再说一次,这是最后的上洛机会,没有下次了。」



离间织田信奈与家臣团的计画尚在进行中,不过要是第二次织田信奈包围网失败的话,织田信奈就会在织田家分裂前统一天下了。这是打倒织田信奈的最后机会了──氏康再三地强调这点。



「松平元康当时被你打得落花流水,不过她现在可能已经脱胎换骨啰。有谣言说,当时那些离开松平家参与本猫寺一揆势力,且每人都有著以一敌千实力的家臣全都回去了呢。」



不用担心,「松平元康」不是那种狠得下心的女人,那个家伙不可能让家臣送死的。无论拥有多少强者、策士,只要不敢让他们受伤就无法活用他们啊──信玄笑著如此说道。



那是有如猛虎的狰狞笑容。



直江兼续这才知道,做好「觉悟」的信玄有多么恐怖。



(武田信玄绝对不是天真温柔的人。她既冷酷又残暴,为了野心可以牺牲一切,所以才让人畏惧。仔细回想起来,谦信大人带领的上杉家里没有一位重要家臣在战场上面阵亡。这都是因为谦信大人过于温柔,经常自己亲上火线以避免失去家臣、士兵的关系;然而,武田家则是刚好相反,至今已有不计其数的重臣为了保护信玄而战死了!只要有其必要,武田信玄可以将家臣、家人派去送死。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这么谨慎啊。)



兼续似乎可以稍微理解上杉谦信视武田信玄为终身宿敌的原因了。



她们两人的个性、生存方式、理念、外貌都相去甚远,可说是油水不容。



或许就是因为双方差异太大,所以才会彼此吸引吧。



接下来。



在武田信玄接受甲相越三国同盟的条件并宣告上洛后。



接著轮到关东三英雄的最后一人──上杉谦信做决定了。



应该舍弃川中岛的旧恨与北条氏康缔下结义姊妹同盟,并为了展现「消灭第六天魔王‧织田信奈」这项义举和信玄比赛谁先上洛吗?



还是应该面对以为不可能再会的信玄,向她再次提出于川中岛决一死战的要求呢?



尽管直江兼续自侍童时代就跟著谦信,不过她也无法预测谦信会选择哪一条路。



(悲伤、后悔、绝望,武田信玄这位公主武将背负了这些情感,或者应该说舍弃了它们,并笔直冲向名为「野心」的未来;反观谦信大人,她没有企图成为天下人的「野心」,却希望使一切章法回归古代。明明复兴关东管领‧上杉家的目标已是遥不可及,但谦信大人还是憨直地往前迈进。或许是因为谦信大人并非是寻求「未来」,而是执著于「过去」的关系。谦信大人所追求的理想并不在「未来」,而是只在「过去」吧──)



如此说来,谦信大人多么可怜啊。拥有如此高强的实力,却还是保有纯真的心灵,而且还天生有著独特的神秘美貌。她非得像这样过著被「过去」束缚的生活不可吗?



我难道没有办法解放谦信大人遭到禁锢的心灵吗?



为什么谦信大人要孤独地活在「过去」呢?



究竟是什么东西束缚著谦信大人呢?



其中一项应该是她天生没有正常肤色这点,但应该不只这样才对。谦信大人不是个会一直被异常外貌牵绊的人。



在她心里一定有著更严重的问题。



为什么谦信大人会坚信自己是毗沙门天。为什么要放弃人的身分?为什么要成为神明呢?兼续相信,这里面一定有线索。



然而,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她来不及透过那个线索找出将谦信内心束缚于「过去」的某物。



就在兼续沉思(有什么方法可以拯救谦信大人)的时候,上杉谦信做出决定了。



「武田信玄,我会脱离川中岛这座牢笼发兵上洛,绝对会比你早一步消灭织田信奈。我会让织田信奈知道,她不可能同时拥有神与人这两种身分。之后天下对我就不重要了,人世间的荣华富贵就给你这个人类吧。因为你绝对不会妄想成为神。最后,我会在人间留下身为毗沙门天化身的证明并撒手而去。」



上杉谦信完全恢复了平时身为冷静神将的表情。



她让兼续有了天神化成人类下凡的错觉。



谦信大人下定决心要杀死织田信奈了──兼续紧张地屏住呼吸。



然而,武田信玄却露出哀伤的眼神看著谦信。



「谦信,你又开始厌世,想逃到高野山出家了吗?每次都这样,只要对义将生活感到厌烦,你就会封闭内心、藉由出家来逃避现实。」



「我才不会逃。当我不想活的时候,所指的就不是出家,而是死亡。毗沙门天告诉我,当杀掉破坏这个国家一切秩序的魔王‧织田信奈后,我在人世间的使命就结束了。最后正义将获得伸张。」



「你说死亡?谦信!你还算是越后上杉家的家督吗!不要随便把寻死挂在嘴边啦!从没当过人类的你还想假扮天神凄美地殒命──我绝对无法认同!你打算在不跟我分出胜负的状态下保留不败神话逃跑吗?」



武田信玄──突然方寸大乱。



她面色铁青,嘴唇因愤怒而颤抖。



信玄受到的震撼比她看到北条氏康那封寄件人不明的书信时还要大。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毗沙门天!上杉谦信!那不过是你脑中的幻觉罢了!你只是被幻觉缠上了!你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孩,才不是什么神!为什么你就是不懂呢?为什么你这么坚持自己的模样有如异形?为什么你不认为自己拥有比起世上任何人都还要美丽的身躯与心灵,是个受到祝福的人呢?」



武田信玄疯狂地这么大吼。



「武田信玄,我靠著对你的恨才能够活到现在。这股怒气是我生命的动力。恨你、想要消灭你,无论如何都要在川中岛杀死你,我靠著这些念头撑了下来。我将带著织田信奈一同归天,就当作是送给你的最后礼物吧。」



兼续心想:啊,谦信大人的话与内心所想的完全相反,真的没有人像她这么不会说谎。



「谦信!你的命运尚未注定!那个相良良晴告诉我,命运绝对不是无法扭转的,人类是可以跟命运抗衡的!你不过是个把『过去』当成无法逃避的宿命、不敢面对自己命运的胆小鬼!你这个没有勇气当人的懦夫!我看错你了!」



「相良良晴,是那个与织田信奈沉浸在恋爱当中的少年吗?」



「没错,相良良晴虽然不像你有著特殊力量,只是个普通少年。不过,他来自未来。那个家伙知道我们公主武将的未来与人生的终点。就这层意义来看,他远比你这个不过是自称毗沙门天的家伙更接近神。而且他还是个纯粹的人类,并靠著人类的力量来反抗命运。想要与织田信奈打仗,就应该先见见那个家伙。相良良晴或许知道你会如此愤怒地想与我同归于尽的真正原因吧。」



「我对什么少年一点也不感兴趣……不过还是暂且接受你的忠告吧。」



谦信站起身来。



「再会了,其实我真的很想和你一决胜负的,武田信玄。」



谦信离开了。



被你这种人杀死的信繁一定会对你失望的!──信玄这么大喊,并站起身来准备拔刀。



直江兼续不发一语挡在信玄的面前,按住了她拔刀的手。



「你是什么东西?不要妨碍我和谦信说话!」



「信玄大人您难道是在担心谦信大人吗?」



「不对,我只是无法容忍她明明是个人类却把自己当成神!那个家伙经常批判我贪婪、说我是个不孝女,她以为自己是谁啊!不就是跟我一样的人类女孩吗!我要让谦信认清这个事实,不论花上几年也不在乎!」



「请把这件事情交给我吧,我一定会找到让谦信大人从『过去』诅咒中解放的方法,绝对不会让谦信大人孤独地归天。我一定会让信玄大人见到变回『人类』的谦信大人。届时你们就可以完成川中岛时没有分出的胜负了。」



「……小女孩。你究竟是谁。应该不是普通侍童吧?」



「我是谦信大人正义精神的继承者,直江兼续!」







兼续的回想在此时中断。



毗沙门堂的大门打开了。



挥去一切迷惘、变回毗沙门天化身的上杉谦信告知直江兼续:「我要即刻率领越军上洛」。



聚集在春日山城的越后家臣团一同带兵前往城外的平原集结。



在上杉谦信登场前,越后没有公主武将。



因此,越军目前的主力都是些粗犷的男性武将。



他们无比忠诚。



这些人将上杉谦信当成毗沙门天的化身崇拜,不求领土赏赐,而且全心信任著谦信,并为了正义豁出性命在川中岛、关东不断战斗,可说是一群强者。



有些武将因为过分崇拜上杉谦信,甚至产生了想要迎娶谦信为妻的野心而谋反。



有些武将则是反对谦信不求回报的义战而高揭反旗。



也有些武将受到武田信玄的离间而心生动摇。



为此而懊恼的谦信曾经有过舍弃越后、躲到高野山出家的念头。



然而,如今的越后武士已经没有任何人会质疑谦信的正义之心。



无敌无败、无私无欲的真正军神。所有人都坚信上杉谦信大人的的确确是毗沙门天的化身。



在过去,越后曾经有位满腹野心、名为长尾政景的男子。



长尾政景是与上杉谦信争夺越后国主宝座的最大政敌。



他娶了谦信的姊姊为妻,以亲族之首、越后军副将的身分君临越后国,不过他仍然持续与谦信作对──长尾政景对谦信有著异常执著。



他从未舍弃「总有一天要娶谦信为妻」的野心。



为了获得谦信,长尾政景无数次反对、逼迫著谦信。



谦信却一再原谅长尾政景那些充满恶意的谋反之举。



那是毗沙门天的生活方式。另一个原因是只要她最喜欢的姊姊‧绫还是长尾政景的妻子,谦信说什么就无法狠下心来处决、放逐他。



越后家臣团感情不睦、谦信与家臣团的摩擦大多是长尾政景这匹害群之马造成的。就算说也不会言过其实。



即便长尾政景那种恶人恣意妄行,身为「义将」的谦信大人也绝对不会惩罚他。



那我们这些家臣稍微有点欲望、任性,谦信大人应该也会原谅我们吧──



对啊,看看长尾政景吧。谦信大人对谋反者很宽容的。反正也无法靠著义战获得领土,那我们不如趁机使点性子,这样子还比较划算呢。



长尾政景不只娶了谦信大人的姊姊,甚至连身为妹妹的谦信大人都想要!与其被那种恶徒抢走,还不如由我娶走谦信大人吧。这样谦信大人就会更幸福了吧。



于是,长尾政景这个犹如毒药的人物逐渐侵蚀了越后家臣团,并扩增其影响力,最后成为绊住了正在与武田、北条展开艰困战斗的谦信。



不过,长尾政景已经不在人世了。



第四次川中岛之战敌我双方牺牲了无数人命,但谦信却只有赐予越后家臣团「染血的感谢状」还有微薄的金钱。一点领土都没有得到的家臣们抱怨说:「这样我们的牺牲岂不亏大了」「就算是谦信大人的命令,我们也忍不下去了」就在众人不满的情绪一触即发时──



反谦信派首脑‧长尾政景不知为何竟和感情不好出了名的越后军师‧宇佐美定满一起搭船游湖,最后双双溺毙。



宇佐美定满一直以来都辅佐著年幼的谦信,将她培育成越后的第一位公主武将,并让她坐上越后国主的位子,可说是谦信的心腹与得力助手。



意外发生时机过于巧妙,而死因也是疑点重重。



暗杀一说甚嚣尘上。



大受动摇的家臣团甚至开始怀疑说:谦信大人舍弃了义将身分,变成可怕的独裁者了吗?



当然,谦信与长尾政景、宇佐美定满溺死的意外毫无关连。



得知两人骤逝的消息后,谦信一时之间情绪失控。不过,随后她将长尾政景和亲姊姊‧绫所生的长女收为养女,并赐她「上杉景胜」这个名字。



谦信宣布:将生前折磨她的长尾政景之子立为继承人,而且会让他继承上杉家与越后守护的职务。



长尾政景因为生于分家而备受歧视,他一直对拥有本家血统、地位的谦信感到自卑。所以无论政景受到多少挫败,他还是不断地挣扎,希望能够获得越后守护的位子。当谦信继承越后、关东区域地位最崇高的「上杉家」家名并任职关东管领后,政景对谦信的自卑感、渴望就变得更强。



如今长尾政景无比渴望的那些名位,最后却毫无保留送给了他的女儿。



泪流满面的越后家臣团直到此时才相信,谦信真的发誓以毗沙门天的身分「终身守贞」、舍弃私心、只为公义而战。自此越军把这份信心化为信仰,将谦信的所有命令都当成「神之声」来奉行,成为了真真正正战国最强的军团。



上杉家、越军不召开军事会议。



是由能够听到毗沙门天「声音」的谦信决定一切,然后再对家臣团下达指示。



「本庄繁长、北条高广、色部长实、斋藤朝信、鬼小岛弥太郎。」



谦信骑马经过整齐的庞大军团面前,呼唤著每一位武将的名号,并挥出青竹棍为军团划分部队。



乍看之下谦信只是凭著直觉分配,然而越军却藉此组成了超越寻常兵法的最强编制。



谁也没有提出异议。



众人都感动得浑身颤抖,心想:「谦信大人终于要为了消灭天下人‧织田信奈而出兵了」。



「诸将听著,虽然我曾经发誓不会像武田信玄那样侵略其他国家,一直以来都命令诸将实行不求回报的义战。然而,若要与织田信奈决战,就必须压制北陆的通道。因此从现在开始,我将攻占越中、能登,并在平定这两国后交由斋藤朝信管理。随后便会从加贺侵入越前肃清柴田胜家军,并直冲近江消灭织田信奈。北条、武田如今已是盟国,不会与我们为敌。越军在和织田决战前绝对不会对川中岛、关东出手。」



至今那些得不到回报的义战都是为了这次赌上天下的决战做准备啊──越后武士们议论纷纷。



「副将由直江兼续担任。当我不在时,你们要听从直江兼续的指挥。如果我在上落途中殒命,就让我的养女‧上杉景胜担任越军主将。就算我不在世上,你们也一定要完成上洛,为将军‧足利义昭大人和大和御所尽忠效力。进入京都后也不能犯下源义仲那番暴行。心生歹念时就回想起我的模样吧,毗沙门天会一直看著你们的。将越军的正义宣扬给全日本知晓吧!」



尽管这段不吉利的发言震惊四座,但所有在场者也因此知道,谦信大人将一切都赌在这场战役上了。



没错,死敌‧武田信玄也发兵上洛了。率先抵达京都者就可以当上管领、成为天下人!



让谦信大人成为天下人吧!



千万不要落后武田信玄!



这次要分出川中岛时的胜负!



越后武士们等候谦信说出那段出阵之词。



那段天神之语。



那道令长尾政景满是憧憬、执著不已的军神‧毗沙门天之声。



「运在天,铠在胸,战功在勤。」



谦信如此唱颂著。



当身心化为毗沙门天并面对其「命运」时,谦信就会唱颂这段词句。



唱颂出鼓励自己还有诸将士兵的词句。



「抱必死决心而战则生,怀存活之念而战则亡。」



整个军团彷佛变成生物般跟著咆哮。



喝喝哈!



喝喝哈!



他们同时举起「毗」字旗与表示悬乱龙的「龙」字旗。



谦信独自策马冲了出去。



战国最强的越军努力跟在她的后头。



直江兼续头盔上的「爱」字造型装饰闪闪发亮。她对谦信的姊姊‧绫──当她的丈夫溺毙后出家改名为「仙桃院」──行了个礼,说了一句「我走了」。



「兼续,今天早上谦信向我做了此生的道别。她说毗沙门天的『声音』告知了她的命运。」



「仙桃院大人,我兼续一定会好好守护谦信大人,让她能够安然返回越后的。」



「你变了呢,兼续。不久前你还把谦信当成真正的神明崇拜呢。」



「嗯,在鹤冈八幡宫见到谦信大人与武田信玄面对面时,她露出了爱恨交织而大受动摇的模样,我认为这才是真正的谦信大人。谦信大人小时候之所以如此关注拥有南蛮人血统的奥州梵天丸,大概是因为她查觉到自己与对方有共通之处吧──我应该更早察觉这点才对。或许是因为当时谦信大人那超越常人的强悍与美貌蒙蔽了我的双眼吧。」



仙桃院注视著远去的谦信开口说:



「那个孩子天生有著白雪肌肤,身体虚弱到令人疼惜。皮肤一旦接触阳光就会被晒伤、头晕目眩。当她勉强自己行动时,心脏就会绞痛。可以吃的食物种类很少,甚至还得靠酒来滋养身体。每个月会都因为月事发烧而无法动弹。那个孩子一直活在死亡的阴影下。毗沙门天的声音就是她自己内心的声音。我想那个孩子应该是预料到自己的身体快要不行了吧。」



「不,谦信大人的身体还没到撑不下去的地步。真正的极限是在内心。因为谦信大人为了维持毗沙门天的身分已经失去了许多对她很重要的人。」



「是啊,那个孩子一直主张神只要与人相恋就会死,顽固地拒绝男性的求爱。就是因为谦信的个性如此,所以她才会无法容忍拥有惊人热情、企图同时获得神之力与人之爱的织田信奈吧。」



「谦信大人从未体验过人类少女的生活。我没有看过像她那样孤独的人。孤独的谦信大人身心已经残破不堪,不能再当毗沙门天的化身了……」



「真不愧是谦信认定的后继者呢。由守护、培育、支持著谦信的两位男人──军师‧宇佐美定满发掘、宰相‧直江大和养育成人的直江兼续。你是那两个人替不得不以毗沙门天身分孤独活著的谦信留下来的最后礼物。谦信就拜托你了。」



兼续默默地点了点头。



总之一定要战胜织田信奈──否则无论谦信还是越后都将没有未来可言了。



然而,只是打胜仗的话还不足以把谦信从「命运」当中拯救出来。



尽管兼续对仙桃院说过「谦信的身体还撑得下去」,不过她知道,人的身体与内心其实是表里一体的。



谦信那强到堪称异常的意志力对她的身体造成莫大影响。就像她坚信毗沙门天的存在,进而真的能够听到毗沙门天的「声音」这样。



或许应该说谦信脆弱的敏感体质容易受到精神面的影响。



(恐怕在认定「毗沙门天归天时刻将来临」、感受到「成就宿命」的时候,不断勉强自己出兵的谦信大人其身体也会到达极限吧。)



直江兼续一边祈祷(宇佐美大人、父亲。请你们赐给我力量还有智慧),一边朝谦信追去。



「进入越中后就是亲不知的山顶地带,相当危险!谦信大人请不要独自行动!」



她追上了谦信。



谦信坐在马上眺望越后的大海,她开口问兼续说:



「兼续,与梵天丸战斗、交流后让你选择了头盔上面那个『爱』字。什么是爱呢?」



尽管军师‧宇佐美定满和宰相‧直江大和教了我义与慈悲,可是我还是不懂什么叫做爱。



「我不懂为什么织田信奈会在天岩户开启时跟相良良晴接吻,无法理解她明知道那是条死路却依然不隐瞒他们的爱。我忍住不与织田信奈决战,但这个问题却一直没能获得解答。或许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对织田信奈感到如此气愤……武田信玄语带玄机地要我去见见相良良晴,所以我才会潜入京都的茶店找他。然而,相良良晴看起来不过是个毫无特长的少年。尽管个性似乎很温柔,但不过是个人类男子罢了。我实在不懂为什么信玄还有织田信奈会这么执著于相良良晴。」



「谦信大人,不与人类接触的话是无法瞭解人世的。」



「可是我见到相良良晴,也和他说过话了。」



「仅仅在茶店浅谈一会儿,这样是无法充分理解对方的。」



「……兼续,进入越中后我要先去侦查安土城的构造。柴田胜家不是我的对手。决战地点应该会在安土城,就是防御力足以匹敌小田原城的那座巨城。」



「还请谦信大人务必亲自造访安土一趟。不过,要是离开太久的话会拖延到上洛作战的进度,而且对您的身体也不好,所以请在安土待一天后回到本阵吧。我会到安土迎接您的。」



「兼续,这样好吗?我还以为当我说要去侦查时你会认为很危险而阻止我呢。」



「在和梵天丸打过仗后,我知道自己不擅长战斗,才能远远不及谦信大人,所以就算会有生命危险,也要请谦信大人亲自勘查安土城。况且织田信奈还有相良良晴也应该会参加安土城的落成庆典才对。」



「庆典?」



「是的,安土城完工的落成大典将与盂兰盆会【注2:盂兰盆节时举行的佛教版中元法会】同时举行。不论是谁都能够自由进入安土的城镇。」



「盂兰盆会,那个将回到人世的死者灵魂再度送回天上的祭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