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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笔墨朱砂(2 / 2)


对于陈旭而言,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剑道比试,是他最后搏命的机会!

刀身泛着寒光,倒映着陈旭深沉的眼眸,大直沽的那一刀现在到了百倍奉还的时候了!

“这一次,我要你死!”

心中的思绪未尽,不远处的田中信三随意的挥了挥刀,笑着走了过来,招呼一句道。

“陈旭君,准备好了吗?”

陈旭闻言,脸色阴沉的看了他一眼。田中信三自然也看出了他眼中的杀意,只不过他并没有像先前那样突然冲过来,而是颇为讲究的挥手示意一个日本兵出来做裁判。

“我们日本剑道和高贵的武士精神是融为一体的。”

随着裁判站在场边,田中信三挽手握紧武士刀,稍微压低了一点身位,沉声道。

“作为在浅川道场修行过的我,对付你这样的初学者,我可以让你三招。”

田中无意之间的一句吹嘘,落在陈旭的耳朵里面却让他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浅川道场?山口美惠子所谓的浅川千剑流其实就是在暗示她曾经在那个地方待过吗?

联想到之前在坂田玉川说过的那些话,那些关于杨婉君的闲言碎语充斥着陈旭的脑海。

他看着田中信三突然直接双手把武士刀一举,很是滑稽的呜哇大叫着冲了过去!

田中信三本来还打算正儿八经的和他过两招,现在看着他这滑稽的动作和夸张的表情,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轻蔑。

陈旭说是阵仗颇为夸张的冲了过去,但是田中就站在原地,保持着单刀虚握的架势。

几乎是在陈旭高举着武士刀快要一刀劈砍下去的时候,伴随着寒光一闪!

田中出刀了!

“咣当”一声,陈旭手中的武士刀掉在了地上,胳膊上后知后觉的浮现起了一道血色的刀口。

“第一招。”

田中信三得意一笑,颇为高调的将武士刀挽了一个刀花,干脆利落的收回到了刀鞘里面。

这样一边倒的比试,无疑是在周围跪坐着的日本兵备受鼓舞,纷纷大声呼喊着田中信三的名字。

田中自然也很享受这备受推崇的滋味,完全当陈旭不存在似的,旁若无人的朝着左右的日本兵挥手致谢起来。

如果说柔道是田中的特长,那么剑道就是他的绝技!

他对于自己的剑道的造诣,一向是颇为自得。一般学了三五年剑道所谓高手,在他手上都过不了几招,更何况陈旭现在这架势一看就是纯粹的新手。

“大佐!小心!”

就在田中信三得意洋洋的时候,一个眼尖的日本兵突然大喊了一声,田中微微侧脸一瞥将正在捡刀的陈旭看在眼里。

只不过陈旭刚才被一脚飞踢重伤,伤势严重到需要医生去抢救的地步。

现在又挨了一刀,已经是伤痕累累,即便是想要捡起武士刀偷袭,那动作在田中眼里也慢得有些可笑。

田中一手虚搭在刀柄上,本来都打算拔刀砍出去了,转念一想又起了些恃强凌弱的心思,忍不住想要炫耀起来。

“好!我就让你看看我所继承的浅川剑道最强绝技!”

周围的日本兵本来看见陈旭踉踉跄跄去捡刀,全都站了起来,现在听着田中信三还有心思报招式名称,知道田中是乐在其中,索性又跪坐下去,跟着喝彩呼喊起来。

陈旭的右手手臂上的刀口略微有些狰狞,这样的伤势要是正常情况下,根本就不能再发力了。

如果崩开了伤口,血止不住那可是大问题。

但是现在他却踉踉跄跄的将地上的武士刀举起来,双手合握之间,看了一眼田中信三直接又要举刀砍过去。

田中信三本来不想多说什么,但是看着他这蹩脚的动作,实在是忍不住笑着提醒一句道。

“陈旭君,武士刀不是你这么挥的。你举得这么高,挥刀的时候动作太大了,根本就砍不到人。”

“是吗?”

陈旭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像是耍孩子气似的,还是举着武士刀照着田中脑袋上砍了过去!

田中信三见他还敢在自己面前摆脸色,心下冷哼一声,脸上却还装作一副高深的模样,右手虚握着的刀柄微微一错,突然猛地拔刀而出!

“浅川!拔刀流!”

一声大喝之间,伴随着“叮”的一声金属脆响,翻转断裂的半截断刀倒映在田中得意的眼眸之中。

本来质地就很脆的武士刀,竟然真的被田中信三一刀斩断!

刚猛的斩击非但是把陈旭手中的武士刀一斩两断,甚至连手中握着的刀柄都被震得脱手而出!

周围的日本兵算是开了眼,欢呼声中,田中信三习惯性的耍帅收刀,然而就在下一刻!

翻转的半截断刀还没落地,本来还气息奄奄的陈旭突然暴起出手,直接空手接住了半空翻转的刀片!

田中信三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惊得肝胆俱裂!

他的右手还握着刀柄,多年练习拔刀斩的肌肉记忆让他下意识的想要拔刀出鞘,而不是直接把武士刀连着刀鞘一起横过来先挡住这一刀!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陈旭空手攥紧半截刀片,紧咬着牙关让他腮帮子上青筋暴起!

随即“哧”的一下犹如破风轻吟!

田中信三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几步,张开嘴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喉咙里传来的呼呼透气声让他感觉到无比的绝望。

鲜血如同喷泉一般,仿若是在为陈旭欢呼着喝彩。

周围跪坐着的日本兵惊慌失措的竞相爬起来,有的去扶着田中信三,更多人则是气势汹汹的朝着陈旭冲了过来。

嘈杂的日语叫骂声中,陈旭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紧握着半截刀兵的左手不知道是沾染了田中的血还是他自己被划伤之后的血,此刻染成了一片鲜红。

周围的日本兵大呼小叫着冲过来,对着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就在陈旭准备坦然的接受自己的命运之时,突然从船头传来了一声日语轻喝。

“住手!”

本来还群情汹涌的日本兵听到这声音,就好像是田中信三在呼喊喝令一般,全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慢慢的列作左右两排,甚至连地上正在痛苦挣扎的田中信三都没人搭理了。

陈旭有些疑惑的看向了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明明感觉浑身上下都快散架了一样却还是晃晃悠悠的爬了起来。

船头的过道上,一个人缓步走了出来。

她穿着日式的木屐,身上是一件鹅黄色点缀着小花和服,说是一派日本女.人的打扮,头上却带着什么珠钗、凤尾钗之类的装点。

阔袖之外露出来的手腕上也戴着常带着的那一对青翡翠镯子,倒是衬着那双肥白的双手更是白生生的让人想要咬上一口。

其实陈旭很想再见她一面,但是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见到她。

四下静默间,陈旭用还算干净的右手把已经快被血沾在左手上的半截刀片取下来,随手丢在了地上。

伴随着这半截刀片落在地上“叮”的一声,四周的日本兵三三两两的对他投来了憎恨的目光。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杨婉君却高傲的挥了挥衣袖,示意这些日本兵全都退下。

虽然田中信三在地上还没咽气,但是杨婉君的权威显然是高出了他不少,周围几十个穿着剑道服的日本兵即便是再怎么愤怒,此刻也遵循着她的命令,陆陆续续的去了第一层。

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杨婉君才不紧不慢的走到了道场边上摆放着的几个小木柜前,开始翻找着什么。

陈旭并没有看她,只是稍微活动了一下还算是有一些知觉的右手,有些虚弱的说道。

“过来,让我杀了你。”

杨婉君闻言回头有些好笑的看了他一眼,“你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她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随性俏皮,但是在这满地血污的惨烈道场之上却显得有那么几分无法言喻的冷酷。

陈旭所剩的力气已然不多,左右手都受了伤,伤口上的血还没止住,一滴滴的滴在木地板上让他暗暗有些绝望。

面对近在咫尺的杨婉君,他自然有杀她的理由,可是心里更多的却是遗憾。

如果临死之前,她没有出现,或许陈旭还会有理由欺骗自己,告诉自己坂田玉川所说的都是假话。但是现在她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比之田中信三更加的自负张狂。

杨婉君在那些小木柜里翻找了没多一会儿,像是终于找到了什么似的,咣当咣当的把一个抽屉取了出来。

那抽屉里面“叮叮灵灵”的全都是些深褐色的玻璃瓶子,看起来又像是香薰用的油。

看样子这个抽屉的东西,杨婉君很熟悉,她随手在里面选了几个玻璃瓶子,然后拿着一根棉签沾了一点闻了闻,似乎是觉得还算合适,然后也不准备什么盘子碟子之类的东西,就着那几个玻璃瓶照着地上就是一顿砸。

玻璃碎裂的一地的同时,各种花香也扑鼻而来,甚至连陈旭满鼻子的血腥味竟然也隐隐能够闻到那浓烈的玫瑰香味。

做完了这一切,杨婉君似乎觉得还不够一般,回头又从那木柜子里抱出了一卷凉席,直接就铺在沾了血污的木地板上。

陈旭看了半晌,总算是知道她在做什么了,只不过现在他没时间看着她打扫卫生。

虽然不想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添堵,但是他还是想要知道故事的答案。

“当初那封零号任务的假电报是不是你伪造的?”

“是我。”杨婉君极是轻快的应了一句,“你也是我特意挑的,老赵给我候选人名单的时候,我一眼就看中了你,后来也是我千方百计的说服老赵把你叫回国的。”

“为什么?”

杨婉君抱着竹席,回头看了陈旭一眼,稍微顿了顿,随即狡黠的笑了笑。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的背景关系那一栏里面有一个明德私塾,同学还是坂田玉川啊。难不成我让你过来是因为你长得帅?”

陈旭虚弱的咳嗽了一声,倒也不是被她这古灵精怪的样子给气着了,而是先前田中信三飞踢过来的那一脚,伤了他的左肺。

“松江联络站的同志也是因为你泄露了名单?”

“是啊,我早就说了,都是我干的。留在城里的武器是我故意让东北纵联的人发现的,不是他们发现了武器,他们也不会去联系徐立勋,不联系徐立勋,娘子湾的那一战也打不起来。”

说是古怪精灵,颇有几分俏皮可爱的劲头,但是杨婉君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根针,直往陈旭的心里扎。

等到她叽叽喳喳的把这些事情都说完了,陈旭才缓过一口气来,抬起头看向她。

“那山口美惠子呢?她又做错了什么,你要那么残忍的杀了她?”

“残忍?”

本来还一脸轻松的杨婉君回头看了陈旭一眼,有些不太理解的反问道。

“陈旭,你知道什么叫残忍吗?残忍是我的父亲被人关在矿洞里活生生的被饿死!你知不知道我找到那个矿洞的时候,看着铁门后面那些带血的抓痕是有多绝望!美惠子该死!坂田更该死!他们都是疯子!”

说到最后,杨婉君突然开始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起来,那癫狂疯魔的样子反倒更像是一个走向末路的疯子。

陈旭看着她大喊大叫着,低头瞥了一眼刚才扔掉的半截刀片,很想捡起来送这个绝望的女.人一程。但是他现在的身体实在是有些扛不住,即便是现在弯腰去捡这刀片,他也不见得有力气走到杨婉君面前给她最后的解脱。

就在他还在暗暗琢磨怎么把地上的断刀捡起来的时候,疯疯癫癫的杨婉君突然又平复了精神,歪着脑袋看着他,好奇的问道。

“你怎么不问我和田中的事了?你不是好几个月前就一直在追着我问这件事吗?你还问我为什么会有他送的明信片,你都忘了?”

陈旭抬起头看了这位昔日的大小姐一眼,面无表情的没有说话。

杨婉君却突然莞尔一笑,有些神经的理了理耳边的乱发,笑着自言自语道。

“你知不知道我的名字?”

“伊藤美雪。”

陈旭难得的回应一句,杨婉君却摇了摇食指,撇嘴道。

“不是哦,我是中.国人,我叫杨婉君,我爸爸是杨国邦……”

“那可真是白瞎了令尊这“国邦”的名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前那兴奋剂或者是强心针的后劲上来了,亦或是提前开始了回光返照,陈旭竟然稍微有余力能多说两句话了。

只不过他的这番挖苦没有打断杨婉君的碎碎念,在她的言语之间,她把自己表述为一个懵懂无知的小丫头偶遇了一个上阵杀敌而英勇负伤的士兵。

那个负伤的士兵正是当年在兴安岭之外和北境以北的大国打仗的田中信三。他所在连队一路溃败,他自己仓皇逃窜,一路辗转异国,寻找回日本的契机,最终在松江得到了杨国邦老爷子的帮助。

尚属青春年华的杨婉君和田中看对了眼,田中痊愈之后,借着杨国邦给他安排的回日本的机会把杨婉君也给拐走了。

从此以后,杨婉君变成了伊藤美雪,加入了日本特高科,成为了大日本帝国提前战略情报预备人员,在19.31年之前就回到了国内。

依靠着日本的资金支持还有杨家在松江本地的人脉关系,杨婉君一跃成为了杨家的当家人,抹去了年轻时的糊涂账,成为了松江城中风头无两的杨小姐。

并且在其后的几年时间里,因为松江的特殊战略位置,松江成为了共国双方都极力渗透的沃土。

?

??婉君这根早就扎下的针,因为杨家的关系,成为了共国双方争先争取的对象,她也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一个两面派。

这些年来,她既是地下党的情报员,同时也是奉天三处的特务,更是日本特高科的间谍,多种身份下做过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她早就已经记不清了。

诉说的最后,杨婉君突然抬起头来看着陈旭,脸上不知何时已有一道泪痕。

她缓缓的褪去和服,转身背对着陈旭,显出了背上的一副鲤鱼戏珠纹身。

“陈旭,你不是喜欢看我脚踝上的樱花纹身吗?这尾没纹完的鲤鱼,该我考考你的身手了。”

陈旭也就是二十来岁出头的年纪,对于杨婉君姣好的样貌和身段儿,他从来没掩饰过自己的喜欢。

但是看着杨婉君背上花花绿绿的鲤鱼纹身,他却第一次感觉眼前的身段儿让他有些恶心。

偏偏杨婉君却好像是恍若未觉似的,随手指了指一旁的小木柜说道。

“第三个柜子,第一格,有两只画笔,你将就用吧。”

“谢了,杨小姐,我是个粗人,我怕是画不来这么精巧的东西。”

杨婉君稍稍侧脸看了一眼,随口说道。

“你不是陕北的富家少爷吗?”

“你见过哪个富家少爷在秋天穿夏装皮鞋的?我那一身西服大衣都快洗掉色了。”

听着他的调侃,杨婉君不由得微微一笑。

或许是同是戴着面具过活的人,她回过头,看着远处的夜空,随口问道。

“你不是陕北的大少爷,那你是谁?叫什么?”

“这个问题我可回答不了,我连爹妈都不知道是谁,名字就更不清楚了。”

杨婉君闻言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问道。

“那为什么要加入地下党?那些人里面可混不出什么个名堂,即便是你不要钱不要名,现在去南边谋个差事也要比那日落西山的地下党好太多了。”

“杨小姐现在是打算和我来辩一辩这天下时局和兴民之道吗?”

听着陈旭这么说,杨婉君无所谓的撇了撇嘴,说道。

“那倒不是,我就是奇怪你拼死拼活的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陈旭冷笑一声,本想继续说点什么,但又不想继续站着这么老远说空话,索性颤颤巍巍的朝着杨婉君走了过去。

“春秋战国,商周尧舜,悠悠五千年,无数先贤留下瑰丽什史诗,这是悠久的文化传承,值不值守护?列强侵扰今之四境九州近百余年,四万万同胞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困顿一方不知其法,你我这样走出了国门,看见了世界之大的人,该不该为他们走出一条新路?!我拼死拼活为什么?地下党人日落西山?你们又做了什么?奉天三处又做了?尸位素餐!享受着大把的资源却不谋其事!你看不到那些穷困饥苦的百姓都是过的什么日子吗!”

一番豪情壮志,畅意抒怀。

陈旭边说边咳嗽,这番话如此真心实意却没能让杨婉君有丝毫的动容,这姑娘甚至抽空回头看了一眼,戏谑道。

“我的陈少爷,您可悠着点儿,还有四万万同胞等你去解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