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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2 / 2)


  马车摇摇晃晃龟速前行,谢宝真华服美饰,白净的小脸虽还带着几分稚嫩的婴儿肥,但已能窥见几年后的明丽鲜妍。只是此时这张秀丽的小脸皱着眉,满是不耐的样子,撑着下巴嘟囔道:“走得好慢,甚是无聊!”

  她看了眼对面静坐的谢霁,问道:“你不无聊么?”

  谢霁穿了新衣裳,锦帽貂裘,鬓角两缕头发软软垂在胸前,眉目清朗无双。马车那么摇晃,他却能坐得四平八稳,闻言眼也不抬,对外面如潮的寒暄声充耳不闻,只是摇头。

  笃笃两声,外头有人叩了叩马车壁,道:“宝儿,下车。”

  谢宝真撩开布帘一看,外头天色熹微,灯火通明,谢淳风骑在一匹通体油黑的大马上,银铠白袍,手按长剑,目光扫视了一眼安静坐立的谢霁,这才转回妹妹身上道:“七公主想见宝儿,宝儿便随凤驾出行罢。”

  谢宝真猜到哥哥们是不想自己和谢霁同车,这才去请七公主帮忙了……心中总觉得有些微妙,虽然阿爹一再强调会将谢霁视为己出,但事实上直到现在,府中上下依旧对这哑疾少年保持着生分的恭敬和若有若无的戒备。

  谢宝真不傻,她能感觉出来。

  她瞄了谢霁一眼,低低道:“那,我走了。这马车不宽敞,你一个人坐会舒服些。”语气中透着安慰。

  车外的灯火透进来,一半明一半暗,谢霁薄薄的唇一扬,点点头。

  ……

  上了七公主的马车,谢宝真一撩车帘,首先探进去半颗脑袋,笑眯眯唤了声:“殿下?”

  车内宽敞,放着摆满糕点和瓜果的一张茶案,茶案旁点了一盏纸画宫灯,后头则坐着一位身穿鹅黄宫裳的妙曼少女。少女梳着整齐的鬟发,眉心一点梅花印,闻言眼睛一亮,撑在案几上道:“宝真!快进来,过来坐!”

  谢宝真钻了进去,挨着七公主坐着,嘿嘿笑道:“还是殿下这儿舒服。”

  七公主名唤元霈,是新帝同父异母的妹妹,比谢宝真大一岁多点,按礼说该是‘长公主’之尊了,但至今未有封号,故而大家多半未曾改口。

  她让身侧宫婢上了茶,这才拉住谢宝真的手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不都是直呼其名的么?今日怎的端腔作势,唤起我‘殿下’来啦?”

  谢宝真撑着下巴道:“省得有人说我谢家不懂礼数。”

  七公主掩唇轻笑了声,鹅蛋脸尖而小巧:“你常说‘恃宠而骄是本事’,平日那般招摇,几时在乎这些闲言碎语?”

  “今时不同往日。”自从谢霁进门后家中局势大变,连父兄之间都存在着一股子暗流汹涌,谢宝真又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恣意张扬?

  “听闻你有了个义兄,是前兵部侍郎的儿子?”七公主问道。

  谢宝真看了她一眼,点头:“是呀。”

  “长得如何?”七公主撩开帘子看了眼外头整顿羽林军的谢淳风,眼睛晶亮晶亮的,抿唇道,“有谢长史好看么?”

  谢宝真长长‘诶’了声,见宫婢都不在,这才凑上去神神秘秘道:“霈霈似乎很关注淳风哥哥呢。”

  七公主面上一烫,放下帘子‘嘘’了声,嗔道:“休得胡说!”

  灯火摇曳,少女俩一个端庄清丽,一个恣意天真,俱是低低笑成一团。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天色熹微出发,断断续续走到日落黄昏才到达猎场山脚,已经提前有羽林军安营扎寨了,谢宝真从七公主车上跳下来,回首道:“明日我再来找殿下玩。”

  七公主挑开帘子叮嘱道:“对了,临安郡主也来了。她一向与你不对付,若是碰上可要小心些。”

  夕阳斜照,山林莽莽,文武百官和贵族子弟们都前去集合听习讲武了,只有奴子宫婢和些许女眷留守营帐。

  因是精简出行,谢宝真此次并未带侍婢,跟着宫婢的指引找到了自己的营帐,谁知刚走到帐篷前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轻蔑愤怒的女声:“……你怎的不说话?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奴而已,竟敢藐视临安王府!?”

  第9章

  听到那无礼的斥责声,谢宝真就知道定是临安郡主元娉娉又在作妖了。

  元娉娉是已故临安郡王之女,打小尖酸刻薄跋扈得不行,可若论荣宠,却处处比不上有八个哥哥宠爱的谢宝真。加之临安郡王风流早逝,郡王妃就想将女儿许给谢淳风为妻,谁料被英国公夫人婉拒,一时间全洛阳人都知道谢府看不上临安郡主,元娉娉沦为笑柄,故而每次见谢宝真都要阴阳怪气地奚弄一番。

  谢宝真懒得和她拌嘴,嫌折辱了身份。

  刚要走开些,又听见元娉娉抬高声音嗤道:“如此长相,想必生你的女人也是相貌不凡,也难怪能迷得英国公晕头转向,将你认祖归宗。只可惜哑巴似的沉闷无趣……喂,谢家人没教你,身份低贱之人见到郡主要跪拜吗?”

  听到‘谢家人’三字,谢宝真顿了脚步,心中一紧,绕过帐篷走了十来步,果然后头僻静处见到了被临安郡主一行人前后堵截的谢霁。

  这个元娉娉的手段也太恶毒了些,定是父兄前去讲武了,独留谢霁落单,她便趁机羞辱出气。

  谢霁不能说话,哪里是牙尖嘴利的临安郡主的对手?他拧着眉,转身欲走,元娉娉便绕身堵住他,嗤道:“你当真不会说话?”说着,元娉娉解下腰间的玉佩随手一丢,那玉便重重砸在谢霁额上,又弹在地上摔成两半。

  谢霁额上红了一块,眉头皱得更紧些,可连一声痛呼也发不出。

  “咦,还真是!”元娉娉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物件,看着他的目光更是轻蔑,“小哑巴,平白坏了我一块玉。”

  此时四周无人,大家都在忙着歇息,奴婢们即便见了也不敢多事来管。见到谢霁孤立无援的模样,谢宝真心中一股火气烧起,沉着小脸便大步冲了过去。

  她是个护短的性子,谢家的人哪里轮得到外人欺辱?

  “临安郡主,我谢家人不白受恩惠,这个给你!”说话间,谢宝真已解下腰间的香茶包丢过去。

  元娉娉本想着偷骂谢家小哑巴几句泄愤,却没想到全被谢宝真听见了。恼羞成怒之下,她下意识接过那抛过来的小物件,打开一看,却是一包干花,贵女们时常用来佩戴于身,用以熏香。只是谢宝真别出心裁,用干花和茶叶混合,别有一股沁人清香。

  她倨傲问:“这是什么?”

  “花茶呀,用以煎水喝能降火去味儿。临安郡主方才咄咄逼人、好大的口气,用这个泡茶喝去去嘴里的味儿才好。”谢宝真乜着眼,笑得凉飕飕的,“礼尚往来,你砸我九哥一块玉,我还你一包茶。”

  元娉娉脸色通红,气得满头艳丽的钗饰直发颤,将香茶包往地上狠命一掷,再踏上一脚,指着谢霁道:“你做什么护着他!一个私生奴而已,你们谢府的丑闻洛阳皆知!我不过替你骂两句出出气,你非但不感激,还来羞辱于我?!”

  谢宝真道:“谁告诉你他是私生奴?九哥是前兵部侍郎义叔父的儿子,此事圣上也知晓,为表抚恤朝臣遗孤,这才特许九哥随行围猎。你这般污蔑忠良之后,难道是质疑圣上的决定么?”

  金堆玉砌的小少女,说话软声软气却字字珠玑,驳得元娉娉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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