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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郡主第30节(2 / 2)


  刘琰笑起来:“这不叫心机,只是借机。”

  “借什么鸡?”

  “从你这儿借来一段时日,走走远路,散散心罢了。”

  “但我不想借给你。”许京华板着脸,“我自己走了,顶多有三分罪过,你跟着不回去,那就是十分罪过,你这不是坑我吗?”

  “反正你也不回去了,三分或十分,又有什么分别?”

  许京华:“……”

  她其实还是有些担心太后知道这事的反应的,但若说出来,刘琰准保下一句就是“那我们回京”——狡猾的大皇子殿下早已立于不败之地,向前走,或是回头,他都可以,许京华自己,却有些进退两难。

  这么一想,她就没那些多余心思去管刘琰的闲事,也没再追问刘琰为何突然想起先皇后,竟任性到学她一走了之。

  神农庙只是座小庙,所处之地又非通衢大邑,难免有些破败,庙中也无甚景致,除了一块唐人所立石碑,再不足看。

  刘琰停在石碑前观摩,许京华不识字,对此毫无兴趣,她自顾出去,站到半山腰俯视神农乡。

  这地方地势极不平整,除了丘陵起伏,还有河水穿过整个乡村,将这里分割成无数个小块。

  他们借宿的那座院子,地势相对高些,房屋也齐整,屋顶还铺了瓦,衬得周围茅草房灰扑扑的。这样的对比,令许京华感到有些熟悉,似乎曾经见过。

  田地、瓦房、茅草房,想来想去,也只有怀戎了……,“啊!我想起来了!是韩久富家!”

  “韩久富是谁?”刘琰走过来问。

  “是原来我们村一个大户人家,”许京华指指下面,“他们家就像咱们住那地方似的,有三间大瓦房,还有厢房仓房,家里一百多亩地,还养了好几头牛、二十几头羊,大伙提起来,都羡慕的不得了。”

  刘琰留意到她说的是原来,就问:“那后来呢?”

  “后来他们自以为家有产业,和我们不同了,就跑去和胡人结交,还仗势欺人,再后来果然恶有恶报,家破人亡了。”

  “你还会说仗势欺人。”刘琰略感惊奇。

  “我不只会这个,我还会说狗仗人势,都是从这家人身上学的。”

  “怎么?他们欺负你们家了?”

  “倒也没有。你看完了吗?我有点饿了。”

  她明显不想再多说,刘琰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刚刚许京华放过了他,他便投桃报李,没再追问,同她一起下山。

  回去吃过饭,两人各自休息,许京华躺在热炕上,翻来覆去,听着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怎么也睡不着,在山上想起来的那些小时候的事,也恼人地翻腾上来。

  韩久富家真没怎么欺负过她家,一是两家隔得远,二也是许家没什么可图的。

  但他们欺负过段弘英母子。

  段弘英家孤儿寡母,本来也没什么可图的,但那年韩久富喝醉了酒,起了坏心,跑去踢开段家柴门,要非礼段弘英他娘。

  那时段弘英好像才九岁,也当不得什么事,幸亏左邻右舍听见呼救,过来帮忙赶走了韩久富。

  段弘英他娘羞愤得差点自尽,要不是段弘英哭着抱住她不放,许京华她娘听说消息,也赶去相劝,可能她当场就死了。

  但就算这样,段弘英他娘也没再多活多久,因为韩久富的娘子听说这事,不责怪自己丈夫,居然又跑去段家闹,骂段弘英他娘不要脸。

  段弘英气不过,上去赶人,却被韩久富的几个儿子按住打了一顿。

  段弘英他娘身体本来也不太好,受了这般羞辱,又连累儿子挨打,气急之下,不久就病故了。

  她死后不久,韩久富家存粮和牧草的仓房就起了火,烧毁大半,韩家父子气得要命,非说是段弘英烧的,但段弘英当时送他娘进草原归葬,人人都知道,最后此事也没结果。

  这么想起来,韩家家破人亡,似乎也没隔多久,那时娘还在吧?

  许京华恍惚记得,娘听见消息,还念了一句:“恶有恶报。”又问她段弘英回来没有,让她多叫段弘英来家吃饭,还说给段弘英做了衣裳,但段弘英有没有来,有没有穿那件衣裳,许京华却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她翻了个身,拉紧被子,望着黑漆漆的房顶,出了会儿神,突然觉得好像太巧了些。

  烧仓房,确实是段弘英干的,因为他跟她承认了。后面韩久富家破人亡,却未免太快,会不会是段家做的呢?

  她记得段弘英他娘死后,他是突然多了个肯照顾他一二的叔父,但那种照顾,也不过是肯让他给放马牧羊,多给他点吃的……不,不止。

  还有一个连姓妻子呢。

  连姓是幽州北面草原大部族,与段部世代联姻,但得是段家的头面人物,像段弘英这样奴隶牛羊都没有的穷小子,原本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娶到连部女子的。

  难道刘琰真的猜对了?段弘英真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世不成?

  许京华心里难受起来,“过年时定亲,现在……也差不多成亲了吧?但那又关我什么事呢?”她闭上眼睛,把眼角一点泪挤出去,“睡吧,不想了。”

  她决心要睡,不再翻腾,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还做起了梦。

  梦里当然是在怀戎,她独自坐在草垛之间的缝隙里,头上忽然窸窸窣窣,抬头看时,一把黄毛小辫晃晃悠悠自草垛上探出来。

  “我就知道你躲在这儿。”小辫后面是段弘英晒得发红的脸,“大叔找不见你,有点儿急呢。”

  许京华没有说话,把头转向一旁,段弘英就从草垛顶上滑下来,屁股着地,坐到她旁边。

  “我说你是想婶娘了,自个儿呆一会就好了,没事的。”

  许京华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段弘英没做声,随手从草垛里抽出一根草茎,摆弄几下,放进嘴里,吹出一段儿苍凉悠远的乐音。

  “好啦,我替你把想念传给婶娘知道了。”吹完以后,段弘英丢开草茎,跳起来,伸手拉住许京华,把她拉了起来,“以后你再想她,就来找我,我帮你吹一曲,把想念传到天上,就好了。”

  “嘁,显着你了?我自己会吹!”许京华抹抹眼泪,不服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