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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2 / 2)


  苻离伸手去扶道:“李将军,快请起!”

  李广英这才缓缓站起,再一抱拳,“李某学识有限,既然二位恩人乃太学儒士,必当满腹经纶,还请二位为我儿赐名!”

  姜颜下意识望了苻离一眼。

  他脸色不大好,身上有伤,又长途奔波,不宜再费神。于是姜颜代为回答道:“此时硝烟四起,国土沦陷,不如单名一个‘复’字,收复失地的‘复’,亦是失而复得的‘复’。”

  “李复,好名字!”李参将连连点头。见到面前的两位太学生一身狼狈,他才想起什么似的恍然道,“李某只顾着自己,倒险些怠慢了二位。请二位随我前去知州府邸稍作歇息!”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一旁的魏惊鸿道:“不劳烦李参将,我送他们回去歇息便是。”

  “苻公子!”

  “兄长!”

  两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他们的谈话,姜颜心脏一紧,回首望去,只见程温和季悬拨开人群奔过来。尤其是季悬,脚步还未站稳便气喘吁吁问道:“大公子,我兄长呢!”

  苻离苍白的唇线紧抿,没有说话。

  季悬在两人身后观望了一眼,焦急道:“你不是说天亮后会和我兄长来此汇合吗?我兄长呢?”

  姜颜早想过会有这么一刻,可当它真正来临时,她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走出同伴死去的阴影,也没能做好迎接狂风巨浪的准备……

  霎时间,连空气都仿佛变得稀薄。

  姜颜咬了咬唇,将马背上挂着的、带着干涸血迹的书篓抱下来,递到季悬面前。

  篓中的书卷十分熟悉。季悬仍记得在昏暗阴冷的地穴遗址中,季平拿着沾有湿润泥土的古籍爽朗一笑,眼睛晶亮地说:“说不定这批古物整理出册,扉页上便会写着‘弘昌十四年,监生季平整理编纂’。”

  可现在,那书册上血迹斑驳,而季平没有回来。

  季悬望见上面的血迹,满目的焦急登时化为凉意。他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茫然问:“大公子,季平人呢?他是不是和你们走散了?”

  “横梁坍陷时,他将这批古籍护在身下……”

  苻离垂着眼,五指紧攥成拳,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低哑道:“我没能带回他的尸体,抱歉,季悬。”

  “尸……尸体?”

  季悬的眼睛瞬间红了,而后他像是突然爆发似的冲上来,狠狠揪住苻离的衣襟道:“你是不是看错了!你不是说会和他一同回来的吗!你不是骑射第一身手不凡的吗!你那么厉害为何独独丢下了他,他可是连伤了指头都会痛得流泪的啊!”

  “季悬你冷静!苻离重伤未愈,你冷静点!”姜颜想要向前规劝,却被悲痛得失了理智的季悬一把推开,混乱之中竹篓摔下,染血的书籍散落了一地。

  蔡岐和魏惊鸿一左一右将季悬架开,季悬兀自挣扎,年轻的脸上涕泗横流,撕心裂肺地哭喊质问:“为何独独丢下了季平,啊?你说话啊苻大公子!”

  苻离被他揪得衣衫凌乱,牙关紧咬,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嫣红。

  风华无限的少年终于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片刻,苻离轻咳一声,唇上溢出些许血色,呼吸急促道:“抱歉……”

  话未说完,他一个踉跄向前栽倒,又被李参将和姜颜手忙脚乱地扶住。

  “苻离死了!”魏惊鸿悲痛大喊。

  “没死!别胡说!”姜颜语气少有的严厉,伸手在苻离额上一摸,果然烫得厉害,也不知烧了多久。她缩回手,蹙眉道:“伤势加重又染了风寒,立刻请最好的大夫!”

  话刚落音,她自个儿倒是喉中一痒呛咳出声,起身时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昏倒。

  一觉从申时睡到子时,姜颜醒来时已是月上中天,北风呼啸。

  换了干爽的衣物,又睡了这么久,除了仍有些咳嗽之外,身体倒无大碍了。床头贴心地准备了新冬衣,姜颜愣神看着帐顶,终是掀开被褥起身,穿戴整齐下了榻。

  一推开门,便见邬眠雪端着一碗汤药小心翼翼地走来。

  两人明明只是一天一夜未见,却恍若隔世。

  “你醒啦!”邬眠雪笑出一个小酒窝,将汤药往姜颜面前一递,催促道,“快将药喝了,止咳。”

  姜颜伸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药汤很甜,想必是川贝枇杷煎熬的汤水,可心里的苦却怎么也抹不掉。

  姜颜将空药碗放置一旁,问:“苻离情况如何?”

  邬眠雪道:“下午喝过药了,但烧还未褪。方才大夫换了药方,魏公子正煎着药呢,想必过会儿就好了。”

  姜颜颔首,嗓子眼涩了一会儿,又问:“季悬呢?”

  “程温陪着他。”邬眠雪开解道,“季悬就是太伤心了,失了疯,说话没过脑子的,你别介意。”

  姜颜摇了摇头。她自然不介意,但最难受的是苻离。尽管他从未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但姜颜知道,他定是将季平的死归咎在自己身上。

  苻离这人啊,就爱钻牛角尖。

  姜颜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屈指叩着案几,望着琉璃灯中的一线火光许久,终是忍不住道:“我去看看苻离。”

  这是知州府邸腾出来的后院,苻离就躺在对面的厢房。

  姜颜推门进去的时候,魏惊鸿正靠在椅子上,脑袋一点一点,小鸡啄米似的打着瞌睡。听到脚步声,他猛然惊醒,喝道:“谁?”

  还算警觉。姜颜对他笑笑:“魏公子下去歇会罢,这里我守着。”

  姜颜和苻离的秘密魏惊鸿是知晓的,便不客气道:“也好,两天没睡,我困死了。”

  魏惊鸿伸了个懒腰,将折扇反手插在脖子后的衣领中,起身走了两步,而后想起什么似的一顿,回身问道:“你和苻离是怎么回事?”

  姜颜拿了蒲扇利落地扇了扇炉中的炭火,在咕噜滚动的药香中反问:“什么怎么回事?”

  “你的半截玉环,怎的到了苻离身上?”魏惊鸿直截了当,指了指屏风后昏睡的苻离道,“下午我给他换衣裳,在他贴身的衣裳里发现了一块玉……不是他脖子上挂着的那一块,是红绳串着的,那是你的玉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