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N使用的那句比喻说法，米罗华斯内心充满苦涩地叹息了。



绝望的本质。



其结晶就是那句话。



两人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点，不过，一想到如果不先熬过眼前的难关，担心未来根本没意义，两人又相对苦笑。



因为这里是来过的地方，所以觉得平静自在吗？



在下一场战斗到来前，飒太坐在中庭的石碑——上面刻着建国先王神乐·布列德菲尔德的故乡流传的、关于旗帜的童话故事——旁边，静静地闭着眼睛。



「……原来你在这里吗？」



No.0带着一名留胡须戴护目墨镜的男子，找飒太说话。



「怎样？」



「这个男人说想和你打声招呼……说实话，不光是这个男人，七德院的人都对你很感兴趣。」



「……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和你们交朋友。」



「我知道。正因为这样，我只带了最少的人来。」



胡须男打破沉重气氛，低头致意。



「幸会。我是No.8李斯奇士福尔·迪士堤尼。我和No.14他们一起负责观察你，所以我知道你的事。请多指教，阿飒。」



「…………」



见李斯奇士福尔伸出手，飒太握手回应。



「有件事，我无论如何都要先向阿飒你道歉。落入阿飒手中的贤者之石，本来是我和圣日耳曼伯爵等炼金术师一起设计的东西。我想那可以说是扭曲阿飒命运的远因。」



李斯奇士福尔似乎一直心怀愧疚，深深低头致歉。



「……你不必放在心上。我的命运本来就扭曲了，不差那种东西。」



「能够听到阿飒你这么说，我觉得舒坦多了。」



「…………」



始终冷冷回答的飒太，这时表情严肃地瞥向No.0，开口问她：



「我想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这个男的为什么会叫我『阿飒』？」



「…………」



印象中好像听过理由，但是因为太过无关紧要，以致于忘得一干二净的No.0这时沉默了。



不知道飒太是怎么看待这个反应，此刻飒太心想：



『好可怕！墨镜胡子大叔好可怕』



……就在飒太这次正要战战兢兢地问本人理由时，鸣冲了过来。



「不好了呀！！天使主力部队出现在城中！！」



接获重大报告，No.0气急败坏地说：



「什么！？索敌班在做什么！？」



「唔……！那些该死的天使，破解了这座城堡的防御结界模式吗！」



No.0焦急、李斯奇士福尔咬牙，然而站起来的飒太却不当一回事。



「没什么好慌怖。」



「但是……！」



「正好省得出门一趟。」



飒太气定神闲地踏出一步。



……转移到他周围的无数天使包围飒太，一齐挥剑。



「！」



鸣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绝望地瞠大眼睛。



然而。



下一瞬间，就只有被剑破坏的漆黑铠甲四分五裂地掉落在中庭，毫发无伤的飒太扬起嘴角一笑。



「我得感谢你们。」



仿佛早就知道结果一样。



「这身铠甲实在不方便活动。」



这句游刃有余的台词，竖起了反击的胜利旗标。



天使当场退缩，No.0等人没有错失这个破绽。



No.0从空中变出的发光黑剑、李斯奇士福尔的咒语、鸣的太刀接连贯穿消灭天使。



气定神闲地看着这幕的飒太，倾听着远处传来的刀剑交战声，说：



「主战场似乎是那边……我们走吧。」



铠甲下穿着和No.0相似的黑衣的飒太甩动披风。



飒太一行人走过城内，一路铲除出现的天使，最后在城门旁的空旷空间，看到了骁勇善战、大显身手的米罗华斯及艾莉西亚。



更大规模的天使部队转移过来，仿佛要拆散两边人马。



那些天使的翅膀有六支。



一般天使只有两支翅膀，可见那是上级天使。



「就凭你们区区人类……竟敢耍小聪明，阻挠得到神的祝福的我们……丨」



「不妙……！那些六翼天使，就算是上级百杰也不见得能够一对一打赢……！」



艾莉西亚不由自主焦躁起来，她说的话是事实。



它们的数量，从城墙内侧下方到上空算起，粗估也有数千。



就连堂堂艾莉西亚也心惊胆寒。



「这些可悲的人类！在神的祝福前，别说是毁灭我们，就连要碰到我们都不可能吧！哈哈哈哈哈！」



一具天使在遥遥上空这么嘲笑，飒太眯起眼睛瞪着它。



才见飒太转移到那具天使眼前，他便随即伸出手。



然后……



「哈哈哈……哈？」



飒太抓住了张口结舌的天使的光环，一把捏烂。



天使失去光芒，坠落到地上，摔得凄惨无比地消灭。



「…………」



不光是天使，就连七德院的人也都倒抽一口气，动作停了下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天使渐渐察觉眼前的黑衣少年的本质。



「……不对，不对啊……这小子的力量，和先发部队送出的灵气通讯波中的黑骑士力量全然不同……不，何止这样，那简直……那简直就像……！！」



天使说到一半，光环便遭乘胜追击的飒太捏碎。



就近看到同胞坠落摔碎、变成数字列，另一具天使难掩动摇地发出颤抖的声音。



「这是……！？据说地上人最近开发的『神之祝福抵销机（God Bless Canceller）』吗！」



这句话换来No.0的嘲笑。



「别和那种小儿科玩具混为一谈。呵呵呵……你们还没发觉吗？你们现在目睹的是起源的能力。是你们奉为主子的神最害怕的力量！！」



「怎么会……难不成……！」



天使之间一阵动摇。



「难不成、难不成、难不成那个小子，是『弑神之龙』吗……！？」



「恐惧显而易见。对敌人怀抱恐惧者，将竖起死亡旗标。」



飒太的安静话语，在天使听来宛如宣告死亡的死神呢喃。



只见位于上空的飒太瞄准军心动摇的天使，将往左上方静静高举的右手，狠狠朝右方挥下。



在那瞬间。



宛如团体操表演般，天使军头上由左而右一口气疾速竖起了浊黑的死亡旗标。



左眼发出金色光辉的飒太，勾了勾食指挑衅。



「快放马过来……那东西已经竖在你们头上了。」



「什么东西……？」



「全灭旗标……」



不寒而栗的不光是天使而已。



七德院百杰也战栗了。



这是因为……



「看得见……看得见啊！我也看得见死亡旗标……！」



No.0混杂着欢喜与畏怖的叫喊表达了一切。



「创造就连没有能力的第三者都能够肉眼看见旗标的状态！！他已经能够发挥这么强大的力量了吗！？这就是真正的神龙之力，完全觉醒的旗立飒太的力量吗！？」



一旁的李斯奇士福尔拿下护目墨镜，注意观察飒太的模样。



「……他正要并吞那些天使占领的区域。」



「什么？」



「他……为了维持这股消耗庞大资源的力量，正从天使纳入支配下的量子电脑区域，将需要的资料区域抢过来吃掉啊……！」



光辉耀眼的翅膀脱落，天使光环失去光芒。



趁天使受恐惧支配，米罗华斯加紧挥动武器，一次横扫就是数百具天使消灭。



另一方面，飒太接连让天使竖起死亡旗标的同时，额头浮现汗水。



『……不过，为了维持这股力量，造成伺服器容量相当吃紧。而且……已经无法将这股侵蚀我自己的力量，从我的个体资料分开了。』



尽管对天使开无双横扫千军，内心却满是悲怆。



对他而言，这场战斗称为壮烈也不为过。



『我一定会保护这个第1假想世界……以及我待过的那个假想世界。所以……』



以万为单位出现在剑姬城上空的天使，在出现的瞬间就竖起死亡旗标，被米罗华斯及艾莉西亚等人一口气秒杀。



『让这些天使全灭以后……最后我也会让自己消灭。我自己就是整个假想世界无法正常运转的原因。不对……拥有这种逾越人类本分的力量一事，本身就是死亡旗标……自灭旗标吗？这是一直在我头上的死亡旗标造成的结果……事先消除茜她们的记忆是正确的决定。唯独她们，我已经不想再害她们担心哭泣了……』



即使天使出现的单位增加为亿，飒太的力量不仅没有衰退，甚至还大量使出「将密集敌人一网打尽」旗标，「陷入恐慌自相残杀」旗标，陆续粉碎天使。



再加上与飒太一同战斗的米罗华斯及艾莉西亚，本来应该在长时间战斗下感到疲倦才对，却反而陷入了奇妙感觉，仿佛愈是战斗，体力精力就愈充实一样。



那就是在神话时代，称为神龙眷属者获得的激昂感。



天使失去支配下区域达三分之一时，似乎终于发现这个异变不寻常，顿时停止了人海战术。



将失去增援、残留在战场的天使扫荡一空以后，七德院成员决定先回城一趟，观察天使的下一步策略。



剑姬城内。



飒太慵懒地背靠着中庭的石碑，仰望半毁的天空。



「…………」



「看来你很喜欢这里呀，旗立飒太。」



鸣有些傻眼、有些哀伤地端着盛装餐点的托盘缓步走过来。



只有脸面向鸣的飒太看起来好像丧失感情，鸣的嘴角因悲伤而敛起。



「No.O应该已经交代大家要休息才对的。在发动大攻势后，敌人一度停止攻击是……」



「倾全力发动最大最后决战的旗标，对吧？我听说了。我才要问你，你没听到No.0交代大家要好好摄取食物吗？虽然是假想世界没有实体的身体，却设计成不摄取食物就会消灭……死亡的呀。」



「……我没食欲。」



那不是谎言。



应该说是空虚感支配全身，有时候他的脑中会闪过仿佛身体不属于自己的错觉。



『不过话说回来，那些天使……希望他们要来就赶快来啊。』



鸣十分清楚他动作缓慢的理由。



「你的身体渐渐不能动了，对吧。」



「…………」



沉默在这种情况等于肯定。



「Delay……为了确保处理庞大数量旗标需要的区域，渐渐无法维持身体机能了，对吧？」



「只要稍微休息（重组磁碟）就又能动了。」



没错——至少还能够维持和敌人再作战一次的时间。



鸣知道他这句话的真意、知道他身上发生的异状。



『……迟早不光是身体，连脑部活动都会被操作旗标的能力侵蚀吧。到时候……万一变成那样，旗立飒太这个独立个体就会消失了吧……！！』



鸣尽管快哭出来，还是勉强忍住，轻声对飒太说：



「重组磁碟，进一步提升能力……对吧。」



「…………」



飒太再度沉默。



『不行了……要是再继续让这个人战斗下去……让这个人的能力更加发达……这个人会被力量吞噬消灭的呀！！』



这场战斗攸关世界的命运。



不能在这时喊停。



尽管如此……



「旗立飒太，请你在战斗时保留余力，要不然你会……」



「我知道……我的力量正要连我自己都侵蚀掉……」



「既然这样……！！」



鸣终于忍不住了，扑簌簌地流下眼泪。



『啊啊……明明不想害她哭泣的……明明唯独最不想害她们伤心的……我……到底在干什么。』



飒太挪动不听使唤的手，捧着鸣的脸颊，动作僵硬地用指尖帮她擦去眼泪。



「呜……我听No.8说了呀……你为了逃过死亡旗标，至今一直锻炼那股力量对吧……但是……竟然却……竟然却是那股力量更加巩固了死亡旗标……！」



「那正是我头上的死亡旗标的真正意义……或许是这样吧。」



「这么残酷的事情……！」



语塞的鸣又快要哭出来，最后及时忍住了。



面对自己充满破灭与绝望的境遇，绝对不会表现出痛苦或难过表情的飒太，却在面对刚才鸣哭泣的模样时，露出了悲伤至极的表情。



就像飒太不想害鸣伤心一样……



鸣也同样不想害飒太伤心。



「好了，不要再聊这些阴沉的事情了。快把饭吃了，打起精神来，旗立飒太！」



「……是啊。」



不想再继续触碰这个话题的飒太点头，拿起鸣递出的托盘上的汤匙……但是……



哐啷……



飒太弄掉了汤匙，发出小小声响。



试着再度抓住汤匙的手使不上力，飒太用发抖的指尖，一次又一次地抓起汤匙都失败。



「……！」



泪腺又快要松弛的鸣勉强憋住，从飒太的手前面拿起汤匙，声音颤抖地吐露出心声：



「竟然把自己弄成这样……魔法泽茜和召唤寺菊乃会伤心的呀……」



「啊哈哈……不要告诉大家喔，鸣……拜托你……拜托你了……」



明明已经不需要担心那种事了，飒太却低着头，情不自禁地这么无力恳求了。



然后鸣明白了。



即使看似抛弃了感情、过去、甚至人生，看似抛弃了一切而战，眼前的少年的确就是那个旗立飒太。



正因为如此，她好悲伤。



如果可以，好想把那段幸福时光还给他。



好希望他能够在少女们的陪伴之中欢笑。



「…………」



鸣连同茜她们那份情，用汤匙舀起汤，送到飒太嘴边喂他。



「呼～……呼～……来，张开嘴巴啊～……」



他想起过去在冒险寮像这样由少女们喂食的往事了吗？



看到低着头的飒太拚命承受百感煎熬，鸣一边忍住不哭，一边不断将汤送入飒太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