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放学后的操场传来味噌汤的香味。
在提出「为什么」的疑问之前,廉也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九月也到了尾声,生活费吃紧,所以午饭就只喝了自来水打发掉。今天也是中午过后要排戏。再过几天就是极星祭,班上的气氛愈来愈高昂,廉也也想尽一己之力。不过肚子饿的问题也是千真万确的——回神过来,才发现自己穿着室内鞋不小心就晃到操场边了。
「哇……」
平常总是回荡着棒球社的金属球棒击球声的操场,现在被穿着学生制服、头绑头巾,威风凛凛的团体占领了。从停在停车场的三辆卡车搬来原木,迅速搭建起了望台。大型了望台完成后,高度应该有校舍三楼那么高。旁边有个写了「米卡霍希妇女会」的白帐篷,里面正在制作味噌汤和御饭团。
没有帮忙准备工作就不能享用让廉也好生羡慕,与此同时,有如大炮的咚咚声响震耳欲聋。视线移到操场角落,看到雄壮地打着三座大鼓,头绑着扭转成条状毛巾的男人。旁边围绕着几个演奏竹笛和三味线的女人。应该是在练习传统乐曲吧。
「祭典的季节到了呢。」
听到声音回头一看,一个身穿空手道服装的男人站在眼前。
廉也记得对方的名字好像是——
「呃,你是荒田同学对吧?」
「我叫做荒木!荒木正儿!你够了没有,好歹至少记得我的名字!」
「抱、抱歉。」
廉也赶忙道歉。明明已经见过好几次,但总觉得印象薄弱。
「你有什么事吗?如果是要申请战斗请容我推辞。」
「哼。我可没俗气到在祭典快到的时候还提出这种要求。」
正儿笑咪咪地眺望操场,身体兴致勃勃地晃动着。这种和严肃壮汉不搭调的模样,让人不觉莞尔。
「看起来你很高兴嘛。」
「因为我爱死祭典了!」
正儿充满干劲地说。
「四年前的极星祭也非常热闹。人潮有先前的夏日生存战的两倍,不对,是大概五倍那么多。因为即使是像我们这种排名者一样,不能直接战斗的人,也都能参加极星祭。」
「哦,这样很好呀。」
比起平常什么都是要战斗的米卡霍希,这种思考方式比较正面。
「这操场很厉害喔。那座了望台那边有人打鼓打得震天响,很有男子气概喔。走到操场去的话,就会看到一整排摊贩的灯笼。炒面啦章鱼烧啦糖苹果啦,还有棉花糖啦鸡蛋糕啦……」
廉也嘴里口水直流。饥饿的时候听到这种话,引发的反应特别大。
「四年前我还是小学生,是我哥带我来的。我家父母都要上班很忙碌,所以哥哥就像是老爸一样。虽然他零用钱也没多少,却还是买了很多东西给我……」
滔滔不绝的嘴巴突然停下来。
正儿红了眼眶。
「总之,很不错。」
他用空手道服装的袖子使劲粗鲁地抹了抹脸。
「令兄人挺好的嘛。」
「是呀。他曾是最棒的兄长,对我来说。」
廉也对这句话使用过去式有些在意。
「现在他怎么样了?在米卡霍希吗?」
正儿只是吞吞吐吐地发出「嗯……」的声音。
「嗯,该说是在,还是不在呢。」
非常模糊的回答。从他的表情散发出来的感觉,就知道现在是不该深入追问的。
「那么,我先告辞了。还有班上的活动得练习。」
以空手道家的姿态端正一鞠躬后,正儿快步离开。
「唔唔……」
廉也心想,正儿可能是有什么复杂的家庭内情吧。先前干的事情也一样,廉也觉得自己还不了解米卡霍希的人们。
此时,廉也的肚子再次发出「咕噜咕噜」。这次还满大声的。
正好就在这个时候,从帐篷送味噌汤出来的大婶凑巧从面前经过。
「来,喝一点吧。」
大婶说,递了碗味噌汤过来。
「可、可以吗?我不是来帮忙的人。」
「这种小事免用放在心上啦。祭典就是要乐乐闹闹的,拿就得吃饱饱的呀!」
用浓厚的方言口音说完后,大婶又笑了。
廉也由衷道谢后接过汤碗。值得高兴的是,里面是他爱喝的香菇味噌汤。
「祭典真的很好呀。」
一边回想正儿说过的话,廉也一边啜饮味噌汤。
——真好喝。
伴随着味噌的香味,切实地感受到了。
感受到刚来的时候对这城市厌恶得很,现在却逐渐变得喜欢的自己。
★
九月的第五个星期,话剧的排练忙乱如暴风雨。
尽管廉也一开始抱持「我怎么可能办得到」之类的想法,但时日久了态度也坚定起来,心境成了「一定要做出什么成果」。说起来这出戏会受人注目,是因为边津乃花和火俱津姬,香香背男的戏分并没有那么多。甚至有人突然正颜厉色地说,只要廉也不会干扰到两位女主角就好了。
瑞贵和昴的对立,以瑞贵提出编舞的方针,昴单方面接受安排的形式画下句点。虽说形式上是输了比赛的昴必须服从,但瑞贵也能够配合昴的程度提出意见。如果是以前的瑞贵,大概就直接让火俱津姬降临了吧。
另一方面昴还是老样子绷着一张脸。不论廉也跟她说什么,回答都只有「哼」和「不要」。有时候,廉也照例吸食着学生餐厅的荞麦冷面时,昴来到前面大吃铜锣烧,大叫「啊啊够味!本姑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铜锣烧!」后立刻跑走。廉也觉得这是在针对他,应该是故意要惹他讨厌的吧?由于昴对其他人的态度一如往常,廉也只能觉得事出有因。即使想要和解也想不透原因何在,只能持续过着颇为焦躁的日子。
——就在忙碌的情况下,九月三十日到了。
明天终于就是极星祭的第一天,二年一班也要留宿在学校做准备工作。廉也被指定为负责去便利商店买晚餐回来工作的其中一人。
廉也心想「这是和昴和好的机会」。
「昴,要不要买铜锣烧给你?」
然而昴板着一张脸别过头去。
「……不用了。」
「不要这么说嘛。那家便利商店的铜锣烧评价很好喔。我记得是超多蜜豆馅鲜奶油铜锣烧吧。超多而且还是鲜奶油喔,鲜奶油!」
「我并没有那么爱铜锣烧。」
虽然昴冷淡地这么回答,但是——
「鲜奶油网锣烧」
「好想吃吃看喔♪」
看来脸与胃是不会说谎的。
「我一定会买回来给你的。你要等我。」
「不要。我不要等。」
「不要这么说嘛,好吗?」
廉也轻轻摸着昴的头。
昴尽管以不满的眼神瞪着廉也,却也在被摸了一下子后安分下来。双眼闭上,似乎很舒服的样子。看样子果然不是真的在生气。
廉也和几个同学一起出去买,顺利在便利商店买到鲜奶油铜锣烧。平常总是销售一空的,今天是运气好。
如果这样能让昴心情变好就好了——廉也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沿着人行道前进。这时一辆黑头车在他身边停下。
后座的窗户缓缓开放。
「嗨,香香背男。」
三星会会长结城优。可能是要前往什么正式的场合,穿着看来颇为高级的西装。
「有何贵干?」
廉也多少带着警戒地问道。香山円离称优为「老师」,她的星之令,优也有可能牵涉其中。
「抱歉在你忙于准备祭典的时候打扰,你可以跟我去个地方吗?」
「去哪里?」
「御神星柱殿。」
周围的同学们发出「咦」的惊呼。
柱殿是肩负米卡霍希中枢之处,同时也是星柱居住之处。并不是普通的星辈能轻易踏入的地方。
「你带我去那种地方是想做什么?」
「我想让你看看米卡霍希的未来。」
非常具有深意的说法。
不过,这也是了解结城优企图的机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入夜之前能回来吧?我还要准备话剧。」
「哦。要演什么戏?」
「边津乃花的悲恋。」
优吹了「咻」的一声的口哨。
「我以前还在剧团的时候曾经演过。円离演的边津乃花真是佳作。」
廉也搭上优的黑头车,往柱殿去。
★
上一次踏进御神星柱殿,是六月的时候。
那时一心为了救昴无暇他顾,但现在重新仔细一看,真的是非常雄伟的建筑。不愧是适合米卡霍希、象征星柱所居住的地方。
荧惑之乱的时候,廉也从二楼入侵,但今天因为和优走在一起,得以光明正大从正面玄关进入。排成一长列的守卫向优敬礼。果然是掌管排名战的三星会会长。
在优的带路之下,来到的地方是位于三楼的宽敞议场。北侧与南侧约各有一百个位置。西侧里面的讲台高于其他地方,上面摆设了宛如中世纪国王所坐的豪奢椅子。想必就是星柱的位置吧。
已经有满多人就座,当中也有昴的祖父舞波重藏的身影。他散发出无比的威严,坐在南侧中央最前排。
重藏旁边坐的竟然是更级毯子的母亲更级棉被。看来所谓妇女部的部长是个颇有地位的位置。
「哎呀,女婿你好呀。」
「我不是您的女婿!」
「你差不多也该决定好将来要走哪条路了吧?我丈夫已经开始准备嫁妆了。」
「什么都没决定好,所以请不要准备任何事!」
优拉住跟棉被争执起来的廉也的胳臂。
「香香背男,你坐在这里。」
廉也被安排的座位不属于北侧也不属于南侧,而是和星柱的座位正好相对的东侧里面的位置,周围没有坐半个人。
「为什么只有我要坐在这么孤单的地方?」
「因为我希望你能先以第三者的角度观看接下来的议论,直到结束。」
不给廉也提问的时间,优直接在北侧的中央——和重藏正好相对的位置坐下。
廉也也就座,开始观察整个议场。就座位安排的方式来看,分成南北两个团体,感觉就像是执政党和在野党。如同奈奈奈上次在学生餐厅说过的,这里好像分成重藏派和优派互相对立。
「呃,各位,请、请请、请安静。」
从廉也看过去的正面,坐在星柱座位附近的男人如此宣布。感觉是个削瘦的中年男子。一身西装配上眼镜,散发死板的气质,给人小家子气上班族的印象。在满是独特人物的米卡霍希,或许是一种难得的类型。
「呃,现、现在开始召开今天的最高指、指导,指导会议。今天因为穴守老师不在这里,所所所以临时冒昧至极,由我七曜成实担任本次会议的议长。请、请各位多多指教。」
不停地吃螺丝,好像非常紧张。
既然是七曜这个罕见的姓氏,该不会是那位傲娇谐星的亲戚吧?
「首、首先麻烦所有与会人士起、起立。恭迎第十六代星柱千阳院美罗大人进场!」
——咦?师父?
东侧的门扉沉重地开启,千阳院美罗走了进来。身上穿着领口大胆敞开的白色和服,头上则用发饰妆点得十分华丽。领着三名侍女,简直就像是历史剧里面出现的公主。只认识态度轻松随意的女王的廉也,有种小鹿乱撞的感觉。
场内所有人同时起立,对着美罗行礼。廉也也慌张地照做。
「请坐下。」
一瞬间,脑袋一片空白。
廉也回神以后,发现所有人都在注视自己。「哦,是那个人呀」,「香香背男吗」、「不服从者」、「明星大人」等等,众人七嘴八舌地小声讨论着。让廉也大受打击的是,竟然也隐约听到「白色,偶尔是水珠」、「色动」这些词汇。那种绰号散播的范围竟然这么大?让人想死。
「就是这样。连动同学,请说说看你的意见。」
「突然这样问我,我很伤脑筋呀!」
议长一边说着「没事没事没事没事没事」,一边从另一边往廉也走近。
「我听小女说了很多你的事情喔。」
听到这种悄悄话,廉也疑惑地说:
「您的千金,该不会是奈奈奈吧?」
「哦,我很高兴你这么快就发现了!你是看脸的吧?因为我们父女长得像吗?」
「不是,是因为姓氏。」
「呵呵呵!因为小奈奈的眼睛跟我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吧!」
不听别人在说什么这一点跟女儿才是一个样子。
「对了,连动同学,你跟我家的小奈奈好像很要好的样子……不过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什么关系?就是,普通朋友呀。」
「真的吗~?」
议长抓住廉也的肩膀,脸凑近廉也的耳边。
「虽然小奈奈也是跟我说『我跟那种家伙之间什么也没有』啦~,然后露出一种好像要我别再问了的表情呀~,恋爱中的少女就是那个样子吧~」
「呃,议长!很,很痛很痛啦!」
议长又瘦又细的胳臂,用非常强大的力量紧紧抓住廉也的肩膀。
「我会杀人。」
「啥?」
「如果有人敢让我的小奈奈哭泣……我就杀了那个人。」
「……」
眼神是认真的。
刚才的怯场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议长,你在做什么?快点进行会议!」
「啊,哇啊!我回来了!我马上主持会议!」
遭到重藏高声呼喊的议长又恢复成原本的模样,对着廉也说「还请您不吝赐教!」再深深一鞠躬,然后回到位置上去。毯子的母亲也是,排名者的双亲好像尽是些怪胎。
廉也咳了几声清清喉咙,情绪平复之后说道:
「呃,我搬到米卡霍希才大概半年,情况我不是很了解——不过香山円离学姊要流放师父……不对,我是说星柱,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她又不可能取而代之成为星柱。是单纯想要让星柱下台吗?」
「你的意思应该是说,她为什么要这样针对美罗大人个人吧。」
回答廉也问题的是优。
「円离想要藉着星之令这个形式,对米卡霍希这个地方所抱持的『矛盾』打上问号。」
「矛盾?」
「米卡霍希是个战斗就是全部、由胜利者统治的城市。然而为什么会固定由星柱坐在顶点?她就是要对这样的矛盾提出疑问。」
重藏「哼」了一声。
「身为三星会会长的人,还在那边说什么疯话。由星柱选出来的人,不都在米卡霍希排名战留下了优秀的成绩吗?要成为星柱,稳固的底子是不可或缺的。」
「是这样吗?」
优用力点头。
「那么不是挺好的吗?如果说底子不可或缺,那应该跟是不是御三家没什么关系吧?应该要单纯地只有『最强的排名者就能成为星柱』这一条规定。这样子不就好了吗?」
没错。
其实廉也也一直对这一点感到疑惑。到了米卡霍希之后,始终都觉得不解。
力量就是一切,胜利就是一切。一面歌颂这样的理念,却限定只有「御三家」的人才能成为星柱,这不是矛盾吗?
随着深刻了解到星降有多厉害,不知不觉中也开始觉得这没什么好奇怪——试着重新拿出来审视后,果然是个充满疑问的系统。
场内陷入一片寂静。每个人都露出尴尬,或者是愣住的表情,沉默不语。
「结城会长所言是纸上谈兵。」
打破沉默的是更级棉被的一句话。
「御三家以外的人,也就是『星降之舞的舞者』以外的人要成为星柱,以现实来说是不可能的。因为支撑米卡霍希这个城市的是『极星树』。」
「极星树?」
廉也不由得脱口而出。由于十分安静,他立刻遭到场内所有人的注目。
「对、对不起。」
「女婿,你不用道歉。『极星树』的事情,就只有在这里的上级人员知道。」
棉被的镜片亮了亮,环顾四周。
「为了让各位现在一次了解到星降的重要性,也为了我的女婿,这里就让我来说明吧。所谓的极星树,就是在我们脚边,生长于这座柱殿地底下的巨大树木。树龄超过一千年,树干的直径有三十公尺,全高应该也有一百公尺。」
「那么大的树能在黑暗的地底下生存吗?」
「可以。因为极星树不是藉着阳光成长,而是藉着星柱在星降中献上的『星之力』而成长。这才是星柱最重要的仪式。」
棉被推了推稍微滑落的眼镜。
「女婿不曾觉得奇怪吗?排名者那样的超常能力,为什么没有在日本国内引发关注?为什么没有在其他地方造成骚动?」
「咦?呃,这个……」
突然被这么一问,廉也不知所措。
「听说你是今年春天才到米卡霍希的,那么你曾经在报纸、电视或网路听说过排名者技能的事情吗?」
「我……没听说过。」
这么一说,还真的很怪。
如此神奇的力量,为什么电视啦报纸啦都没有半点报导。只有媒体没动静也就罢了,这个网路大行其道的时代,应当是不可能隐瞒到底的。至少也该有传闻之类的。
不对。
比起这种事,还有更奇怪的。
这么不自然的现象,为何自己以前都没有注意到?
「女婿,答案就是呢,因为有附身在极星树上面的星灵亚马卢迪欧的『结界』,所以能保护这里免于外界关爱的眼神。」
「结界?」
「结界里面发生的事情,从外面是『看不到』的。不是物理层次上的看不到,而是以『不会关注』这样的形式呈现。例如说——」
棉被拿起放在桌上的原子笔。
「女婿,你看得到这支原子笔吗?」
「我看得到。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那么,你刚有发现到原子笔『存在』于这里吗?你有注意到吗?」
廉也摇头。
他并没有仔细留心到原子笔放在桌上一类的辜。
「极星树结界的效力,就跟这个一样。让外界不产生兴趣,不会关注,不会发觉。有时候宣传部为了测量结界的效力,会将排名战的影片上传到影音网站,却几乎没有人看。外界的人知道的,就只有这个城市似乎有个叫做米卡霍希的庞大宗教组织——大约是这样的程度而已。」
「……真厉害。」
廉也发出叹息。
他并不知道为了维持米卡霍希这个城市,暗中竟然有这么大的装置。
「一切都是托伟大的第一代星柱千阳院绮罗大人的福。」
重藏严肃地点头。
「为了保护城市免于明治政府的宗教镇压,第一代星柱绮罗大人制造出了这个结界。据说绮罗大人是这么说的:『不要忘了保护极星树,守住秘密,献上星降』。」
「您说的没错。我们星辈必须忠实地遵守绮罗大人温柔的叮咛。为了米卡霍希这个城市能够常保和平。」
彷佛是专注倾听着棉被的话语,寂静笼罩了议场。
但,就在此时,场内响起笑声。
是优。
无意隐藏粗俗,故意用下流的声音放声大笑。
「和平?」
他站起来,用尽全力以拳头敲打桌面。
「这话说的不是很荒谬吗?你这个棉被店的大婶!」
「大、大婶?」
优指着双眼瞪得老大的棉被,说道:
「你只说了极星树的优点。防止外界不必要的干涉,这一点是真的。不过同时——极星树也封印了在米卡霍希之外的排名者技能不是吗?那是善良的话语?不要开玩笑了!那根本就是诅咒!为了把我们永远绑在这块土地上!」
「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忍不住这么问的廉也,优娓娓道来:
「意思就是星灵亚马卢迪欧建立的极星树结界,同时也会『封印』。在米卡霍希以外的地方,就算要星降或是使用排名者技能,也会受到极星树压抑。要说在外面能发挥的能力,最多就是雷涅席库尔本来就具备的治愈能力。」
所谓的治愈能力,大概就是国三时治好瑞贵伤势的力量吧。
确实,那个时候的女王从未展现过星灵附身的力量。第一次见面时烧掉稿子的技能,是彻头徼尾的「腐海流」的技能。和星降或是排名者技能并非同种力量,所以廉也也能够学会。
「你说这哪里有问题?」
晃动着和高龄不搭调的巨大身躯,重藏站了起来。
眼光锐利地瞪着优。
「星之力在外界哪有必要使用?排名战也是为了体现米卡霍希的教诲的仪式,应该是为了追求更好的『战斗』所产生的祭祀仪式,并不是要去外面炫耀给别人看的东西。」
优耸了耸肩嘲讽地说:
「还是请您别再说无聊话了吧,舞波老先生。这很不像是以前还在第一线时,人称『鬼重』的您会讲出来的话。」
「你这家伙到底想说什么!担任三星会会长这等要职的人,你图谋的到底是什么?」
「这还用说吗?」
舌头舔了舔嘴唇,优的双眼发亮。
「如果雷涅席库尔也能在米卡霍希以外的地方使用——不就能向这个国家发动『战争』吗?」
恐惧在场内流窜。
可以清楚听到许多人发出有如痛苦呻吟的声音。
「结、结城会长,你——!」
重藏睁大眼睛,白胡子颤抖着。廉也也一样,不由得冷汗直流。排名者在米卡霍希之外恣意妄为会如何?警察那种小意思根本不是对手。因为到处都有能用毯子反弹子弹,或是把刀子变成花束的人。廉也有能力对抗是因为腐海流,而且也必须累积好几年的严厉修练。
「让我们回到円离的星之令这个话题吧。」
环顾闹哄哄的场内一周后,优似乎很愉快地说道。
「流放星柱,停止献上星降,让那棵老朽的树枯死。这样的话,结界也好封印也好都会消失。」
「你跟香山円离串通好了?」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傻话?她本来就是我的爱徒呀。」
仿佛是要故意向因为愤怒而发抖的棉被挑衅,优露出洁白的牙齿。
然后,回头对美罗坐着的东侧深处说道:
「好了,星柱,您的裁示是什么?」
「……」
「您要干脆地从星柱的位置退下来?还是坚持要抓住那位置不放?说吧!」
美罗面无表情不发一言,接受优投射过去的视线。
场内逐渐安静。
所有人都在等待美罗的回答,紧张地屏气凝神。
廉也亦然。
被迫在这些选项选择,师父做出的决定,究竟会是——
「……又……样。」
一开始千阳院美罗发出的声音,小到没人能听得清楚。
——她在说什么?
就在会场所有人都身子前倾,竖起耳朵之际。
美罗站了起来。
这次伴随着几乎要破掉的大嗓门,美罗拳头一挥,大喊:
「那又——怎样啦——!」
腐海的呼吸产生出来的能源「气炎」所形成的巨大拳头,在场内四处狂奔。掠过一同趴下身体的优阵营的头上打穿墙壁,会场开了个大洞。
通风变好的场内,传来「碰——!」的回音。是美罗把右脚踩在桌上的声音。无视于大腿从和服的下摆露出来,口沫横飞大声地说:
「吵死人了,你们这些大便虫!本来我就不是喜欢才当星柱的!是因为那件事情让家姊变成石头,无计可施之下我才被迫继承的!在这里的所有人应该都知道吧?笨蛋笨蛋笨蛋!」
场内所有人都呆住了。
廉也当然也是呆住了。
不过,美罗这个有如任性孩子大吵大闹的模样,正是廉也十分熟悉的「腐海女王」本人——虽然现在不是女王,而是以星柱的身分坐在那里。
只有优独自一人露出装蒜的表情,耸了耸肩。
「哦,发生什么事情了?前任星柱香月罗大人出意外死了?」
「优!你不要给我装傻!不准小看我!我可是很清楚知道你跟娟娟有勾结的事情!」
优露出微笑。
「不愧是我曾迷恋过的女人呢,美罗妹妹。」
这话似乎是某种暗号,优阵营背后的某扇门随即打开。
走进来的人是香山円离。
然后,円离推着的轮椅上坐着的是乾乾。
喧闹如涟漪般地扩散开来。「娟娟?」,「蛇星姬!」,「她逐渐变回原本的样子了?」,「是谁解开封印的?」,全部的人都感到惊讶,还有恐惧得全身颤抖。
「各位真是过分。」
用些微闹别扭的声音,娟娟说道。
「各位就跟我哥哥一个样子,露出好像我不该到这里来的表情。普通人明明会吹捧我,对我说『你一定会是下任星柱』,各位一定是因为还对『柏修斯石化事件』怀恨在心吧?」
「哇,啊咿咿咿啊啊啊——!」
七曜议长突然发出惨叫。
瞪大充血的眼睛盯着娟娟的同时,以跌坐在地的情况下往后退。
不只是议长,也有好几个人争先恐后地想要从门逃出去却被警卫硬挡了回来。简直就是一阵恐慌。
「怎、怎么了……」
廉也不由得低语。这些惊讶太异常了。就跟那个时候的乾一样,简直就像是有恶魔还是鬼怪复活了的反应。是不是过去遭遇了非常恐怖的惨事?
娟娟对着议长露出纯真的笑容。
「七曜警官,好久不见了。啊,听说您现在已经辞去警官的工作了?」
「为、为什、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你应该已经变成石头了呀!」
「因为结城会长救了我。一个人待在黑暗的场所,我一直一直觉得非常寂寞。所以——我要大玩特玩。」
「咻」的一声,从怀里拿出大量的卡片。
无邢的双唇,唱出星降之歌。
♪??咖露 ?啪啪
♪变成石头 ?啪啪
♪被蛇咬住 娟啪啪
抛散到空中的无数卡片,变成缠绕着青白色火焰的蛇的星灵。然后不断攻击发出惨叫、四处乱窜的重藏派的人,锐利的牙齿狠狠紧咬不放。
「啊啊啊啊啊——!」
七曜议长的右手手腕也被蛇咬住了。接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被咬的地方变成石头,面积逐渐扩大。从手腕到胳臂,从胳臂到肩膀,从肩膀到全身。还没数到十,七曜议长已经彻底变成一尊石像。
不仅是议长,被蛇咬到的人们,也接二连三变成石头。会场简直就是一幅惨绝人寰的地狱景象。试图从门逃出去的人也一样,遭到优的手下抓住。就连那么高高在上的重藏,也在被优挡下时露出破绽,遭到蛇吻而变成了石头。
「没事的人快从这边走!我会阻止混乱扩散!」
美罗虽想冲下讲台帮助众人,却遭香山円离挡住去路。
「美罗大人的对手是本小姐。」
「香山円离,你清醒一点!你只是凑巧遭到优利用而已!」
円离冷笑。
「没关系。」
「……你说什么?」
「因为我只是在扮演『方便好用的女人』。」
专心注意着这两个人交谈的廉也,后方也有蛇悄悄接近。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晚了,虽然瞬间想要以拳头击落却来不及——
「女婿,小心!」
突然被人从背后猛撞。
踏稳脚步后回头一看,看见伸出胳臂的更级棉被的右手手腕已经被咬了。
为了保护廉也。
「阿、阿姨!」
「……你要改口,请叫我妈妈。」
盯着自己逐渐变为石头的胳臂,毯子平静地订正廉也。
「为、为什么要保护我这种人?」
「你是要成为我们家小毯丈夫的人。我岂能眼睁睁看着你变成石头?你、你是小毯那个总是足不出户的孩子好不容易找到的好人——」
「这是——」
廉也说不出口「您误会了」这几个字。
「对了,女婿。」
「……是,妈妈。」
「请你帮我转告小毯,说冰箱里面有妈妈特制的布丁……好吗?」
「好,我会转告她。我一定会转告她。」
「拜托你了。」
最后留下这么一句话后,更级棉被变成了石头。保搏着挂念女儿的笑容。
「为什么您要这么宠晚辈……」
廉也紧握住棉被又冷又硬的手。
「就是因为您这么溺爱,所以女儿才会关在家里不出门呀!」
「给你拍拍手。」
喀喀地滑动轮椅,娟娟慢慢靠近。
「真是非常赚人热泪的故事,所谓的家族情感太棒了。」
拭去渗出来的泪水,廉也瞪着眼前的恶魔。
「难道你没有父亲和母亲吗?」
「那种东西,早就变成石头了。因为他们不肯听我说话。」
「你这个人太任性了。」
「强者可以践踏蹂躏弱者。不论对方是爸爸还是妈妈还是朋友都无所谓。」
娟娟露出像蛇一样鲜红的舌头笑着。结城优则站在她后面。
「香香背男呀,你已经明白我带你到这里来的用意了吗?」
廉也一边摆出备战姿势,一边瞪着优。
优苦笑地说:
「你别搞错了。我并不是为了和你敌对才带你来这里的。」
「什么意思?」
「我是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野心。本来是外地人的你愿意留在米卡霍希这种地方,原因说来说去应该就是在于你喜爱战斗吧?」
「我……」
无法否定。
的确廉也也对战斗乐在其中,感受到力量和力量互相冲撞带来的喜悦般的心情。
「在力量这一方面应当要变得更单纯。你只要照星话说的那样成为香香背男就好了。你就和火俱津姬一起跟随我们吧!这样一来,就会有更加美好的、让人血脉贲张的『战斗园地』在等着你们!」
听着优激昂陈述的话语,廉也思考着。
——不对。
这种造成更级棉被此等悲剧的战斗,并不是自己追求的战斗。
这不是真正的力量。
所以。
「我拒绝!」
毅然决然,廉也大叫。
「虽然讲东讲西强辞夺理,但你们根本就只是普通的地痞流氓!谁要加入你们!」
「好大的口气。」
优指着廉也。
「既然如此你是怎样?你到底为何而战?为什么要待在米卡霍希?」
「我会在这里,是因为我一路追着瑞贵过来。还有因为我是昴的师父!」
「这不能当答案。」
「你说什么?」
「你只是把自己的梦想托付给那两个人而已,太空虚了。可是你却要干扰其他人的梦想。只能说你是个无药可救的人了。」
「……空虚……」
不知道为什么,这词汇深深地刺入廉也心里。
优摇摇头,说道:
「好吧。既然如此也没办法了。我本来以为只要拉拢你,也可以顺势轻松拉沙良瑞贵进来。」
「嘿,你的目的果然是瑞贵嘛!」
「因为我要向国家挑起大战争。那位战斗公主的力量太有魅力了。不过,并不是非她不可。只要有円离和娟娟在,我方的战力就十足了。」
「是,就是这样。」
微微侧着头,娟娟笑了。
「开什么玩笑!你这种货色哪赢得过瑞贵!」
廉也使用全身的跳跃力,竭尽所能往左前方跳。
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让气炎从肺部渗透全身。
「在连动廉也之名下我命令我的拳头!你就是火焰,熊熊燃烧吧!握紧,击溃,燃烧殆尽!」
脚蹬墙壁高高跳起。瞄准娟娟的肩头,挥下带着火焰的手刀。
娟娟保持微笑,朝廉也抛出一张卡片。
卡片迅速变了样子,变成巨型老鹰的星灵。
尖锐的喙子对准眼睛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