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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2 / 2)


  凤鸣宫与长春宫隔得不远,刚出凤鸣宫,阮阮便遇见了景尚服,她大约是来给皇后送东西的,见着今上的轿辇,退后两步,躬身让到墙边。数日不见,她已瘦得脱了形。

  阮阮心有不忍,微微欠身,与她行礼,只见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眼眸无光,全没了往日的神采飞扬。

  自金明河今上婉拒明皇后为曹不休请婚后,她便连生了好几月的病,周太后甚至为她请了医官,也总不见好,难得今儿会出来,倒是出乎了阮阮意料,阮阮不禁多看她两眼,恰巧她也在看她。

  “阮阮。”在阮阮几乎要与她擦肩而过时,景尚服低声叫住了她。

  阮阮见她眼神闪烁,似有话要对她说,于是故意放慢脚步,落到仪仗最后。

  “随我来。”景尚服勾住阮阮衣角,二人在宫墙拐角处停下。

  “阮阮,我问你,我算不算你的伯乐?”景尚服说话时,刚刚强挤出来的笑容已全没了踪影。

  阮阮想起初入宫的情景,目光直视她,“是。”

  听了阮阮肯定的回答,景尚服轻吁一口气,手臂微颤,握住阮阮的手,还没说话,泪珠子便滚了下来。

  “我就知道你是个知冷热的好孩子,上次在宫外,你能顾及我的心情,我就明白没白疼你一场。”

  阮阮知她心意,不忍让她失望,可对于明皇后都办不到的事情,她更是束手无策。

  她正踌躇该如何回应,却觉手中一沉,一只金镯子已套在了她腕上。阮阮茫然抬眸,惊慌失措推却。

  “阮阮。”景尚服按住她的手,又道:“好孩子,我且问你,倘若有一天我需要你帮忙,你会帮我的是吗?”

  阮阮点头。

  “那好,现在我就需要你。我想知道,曹……小将军,他什么时候回来,可有信儿了没有?”

  阮阮一怔,她想起初进长春宫时,韩玦就对她说过的话,“殿前当差,若不能守口如瓶,轻则掌嘴,重则绞杀。”

  大战胜负如何?大军何时班师回朝?这些都是国之机密,怎能因为儿女私情泄露?

  莫说此事阮阮确实不知,纵是她知晓,给她百只镯子,她也不敢。

  阮阮摇了摇头。

  景尚服略带失望地盯着阮阮看了又看,忽而突兀地大笑三声,“好!很好!非常好!”

  阮阮讶然,知她误会,她想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宽慰她道:“尚服放心,只要曹将军得胜的消息传回来,奴一定先告知您。”

  “不必了……不劳你费心。”景尚服一把将阮阮甩开,面色铁青,夺回金镯,转身离去。

  大雪纷飞,景尚服桃红色衣衫消失在和鸣宫墙内,阮阮却被冻结于宫道上,久久不能转身。

  翌日,天气转晴,出了太阳。

  今上早晨一起来,第一件事便是扒着窗户看外面,瞧着大雪停了,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更是招呼了韩玦准备铁炉铁叉。

  “朕听闻,皇后早年在府里时,最喜欢与她父亲勇毅候围炉喝酒吃烤羊肉,这两日她怀着身子,总是茶饭不思,朕琢磨着,午间温一坛好酒,多烤些羊肉,到时香喷喷的,说不定她胃口就上来了。”

  今上兴致勃勃说道,竟不用人伺候,自己束好腰带,更是高兴地拍了拍肚子,一瞬间倒不像君王,只像个办事不牢的毛头小子。

  韩玦闻言,有片刻迟疑,但瞧今上情绪异常高涨,也笑着应答,“等官家下了朝,这一切臣便都会给您办好。”

  “朕相信你,今儿就不用随朕去前朝了。”今上抬手拍了拍韩玦的肩,昂首阔步出了长春宫。

  阮阮瞧着今上远去的背影,心中隐隐不安,思量再三,仍是忍不住凑到韩玦身边,“先生想如何烤这羊肉?”

  韩玦目送今上离开,转身走向偏殿长恩苑,长恩苑奢华更比正殿,纵是隆冬,亦是满目鲜花,流水假山,奇花异草,红罗纱帐。

  韩玦抬手,给廊下娇养着的四只金丝雀喂了食,回复阮阮的问题。

  “其实这金丝雀,养一只就好,这四只一起,叽叽喳喳,叫起来就有些吵了。可难道因为吵就不养它们了吗?阮阮你瞧它们,瞧这三只,长得一般又爱折腾,所以我们反而偏爱另一只,这或许就是对比之下,才见高低吧?”

  阮阮明了,想想韩玦自打十一岁时就跟着今上出入前朝后宫,到如今已有十三年,官家的心思,他岂有不懂。

  韩玦撸撸袖子,露出他时常陪今上作画的手,开始布置。

  阮阮有时想,其实韩玦骨子里也是极高雅浪漫的,他精通书艺,又善绘画,尤其擅长画天,他笔下的天际,空旷而高远,肆意又豁达。

  阮阮留意到,韩玦很是有心地将烤炉摆在了花丛中间,人坐其中,犹坠花海,炉火旺盛,酒香四溢。

  韩玦立于花前,默默指挥小黄门们在软榻前加了一道红罗帷帐,又熏起了合欢香。

  “阮阮。”韩玦布置完一切,转身正对阮阮,“你记着,我们今生今世的主子,有且只有一个。”

  阮阮抬眸看他,他的眼睛清澈而明亮,是看穿一切的通透,可又不失最初的悲悯。

  没多久,皇后的凤辇便到了,阮阮与韩玦跪拜迎接,没承想车帘掀起的那一刹,却是一身明媚桃红锦缎长裙的明心从车上走了下来。

  凤辇是皇后专用仪仗,纵是妃嫔,无人可僭越使用,更何况是无品无阶且不是嫔御的明心?

  阮阮心下只觉不妥,韩玦似乎有一瞬也是诧异地,但那诧异很快从他眼底闪过。

  “韩先生,长姐她身子乏得很,故而要我来替她赔礼恕罪,官家见不着长姐,不会生气吧?官家要是生气,我这就便回去。”

  韩玦微笑,刚想说话,却见今上身影。

  “难道在明心的心里,朕就是那么爱生气,小肚鸡肠之人?”

  与明心故意流露出来的担忧相反,他的心情好极了。

  “姐夫,你回来了?”

  明心听着声音,转身回眸看今上。她不束发,恰今上已走到她身后,长发飘起,发丝扫过今上脖颈、鼻翼,她丝毫未觉,笑意盈盈,一派天真烂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