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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2 / 2)


  他低头的样子也很好看, 扎在脑后的银纹白缎带从肩头垂落, 飘逸清隽如世外谪仙。

  徐南风的手动了动, 纪王立刻察觉到了,停下动作微微侧首,小声试探道:“醒了么?”

  “嗯……”声音暗哑得不像话, 身体也像是浸了水的棉花般沉重,好在头不怎么疼了。她掀了掀被角,道:“好热。”

  “别动。”纪王放下毛巾,轻轻握住她乱动的手, 又摸索着替她掖好被角,哄小孩儿般柔声道,“你高热不退, 大夫说要闷一身汗出来才会好。乖,忍一忍,嗯?”

  那一声‘嗯’尾音上扬,百转千回, 带着明显的宠溺。徐南风感觉身体热得更厉害了,心慌地撇过头去,心想:我娘都没这般哄过我。

  “对了,我娘呢?”她哑声问道。

  “在厢房歇着呢,今日也是吓坏她了。”纪王摇了摇放在床头的铜铃,这才轻声道,“岳母大人方才来看过你,见我在这,便又悄声走了。”

  八宝听到了铃声,便将一旁温着的药汤呈了上来:“王爷,夫人,药汤熬好了。”

  一闻到清苦的药味,徐南风感觉自己皱起了眉头,仿佛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绞在一起了。她默默地拉上被子盖住脸,仿佛只要将自己藏在被中就能逃过一劫似的,闷声闷气道:“能不能不喝啊?”

  八宝将药碗搁在案几上,回身便看见徐南风将自己从头到尾包成了一只蚕茧,登时哭笑不得:“夫人,您别将自己闷着了!”

  纪王伸手摸了摸,摸不到徐南风的脸,又好气又好笑,将她从被窝中强行刨了出来,叹道:“不喝药怎么能好呢?”

  也不知是不是烧糊涂了的原因,今日的徐南风格外幼稚,死死地拽着被子,瓮声道:“能好的,睡一觉便好了。”

  她的声音没有往日的果敢,变得软乎乎的,纪王心都要化了,只好朝八宝挥挥手,示意她先退下。

  待屋内只剩他们彼此,纪王这才哑然失笑:“你平日那么冷静要强,怎么一生病就跟个孩子似的,连药也不敢喝了。”

  徐南风沙哑绵软道:“儿时喝太多,怕了。”

  纪王认真地沉思许久,仿佛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徐南风也觉得自己今日格外矫情,又怕纪王会厌烦她,鼓足勇气想:算了,还是一口闷罢,大不了就是一死!

  她伸出手,刚想要去够那碗药,纪王却先一步端走了它。

  “大夫吩咐过了,良药苦口,若是加了蜜饯会损失药效。”纪王用勺子搅弄着药汁,温柔又耐心地哄道:“你若怕苦,我便陪你一起喝,我喝一口,你也要喝一口,如何?”

  徐南风的手僵在半空中,心想: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皇族都流行如此凶残的方法喂药么?

  见她不说话,纪王还以为她依旧在逃避,便道:“你若再不答应,我便要亲自喂你了。”

  徐南风愣愣地问:“如何喂?”

  纪王嘴角一勾,淡色的唇竟然浮现几分艳色,缓缓道:“自然是,嘴对嘴喂。”

  “……”

  徐南风:“………………”

  她不敢想象那画面,劈手夺过那碗药一饮而尽,随即将空碗往案几上一扔,苦得皱眉直吐舌头。

  纪王眯着眼,露出狡黠的笑来,徐南风便知道自己是被骗了。

  嘴对嘴喂?不存在的。

  徐南风感觉自己的心肝肺都苦到打结了,纪王伸出一只手悬在半空,似乎想要摸她。徐南风皱着眉犹疑片刻,轻轻拉住他的袖子,指引他寻到自己的位置。

  温暖的指腹终于落在了脸颊上,纪王温柔地拨了拨她汗湿的发丝,低声问:“好些了么。”

  徐南风含糊地‘嗯’了声,说:“你不必管我了,快去将头发擦干罢,当心着凉。”

  “你啊,总是顾及别人的感受,什么时候才能顾一顾你自己。”纪王笑了笑,俯下身,鼻尖几乎与她的鼻尖相抵,素白的缎带垂下,与她满床的黑发交织。他压低嗓音道:“我不放心你一人,想再多陪你一会儿,可以么?”

  风歇雨止,晴光初绽,公子温润如玉,气氛恬静得恰到好处,徐南风如何能拒绝?

  纪王侧耳仔细听了听动静,笑道:“你不说话,便是答应了。”

  徐南风细若蚊呐地哼了声,眼眶却蓦地酸涩起来。大概生病的人心会格外柔软脆弱些,纪王稍稍对她好些,她便有些想要落泪。

  倒不是多么感动,只是十余年强撑的伪装瞬间崩塌,委屈和恐惧冲破压抑涌上心头……渐渐的,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心中晕染,一点一点软化她浑身的尖刺。

  纪王倚在床榻边,像是寻常布衣夫妻般与她话家常:“晚上想吃些什么,我吩咐膳房给你做。”

  视线模糊,鼻根酸的很,徐南风一眨眼睛,眼泪就掉下来了。

  从来没有人关心过她晚膳想吃什么,也从来没有人愿意哄她喝药。就像是一只习惯了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忽然得到了别人的悉心照顾,贪恋中又掺杂着被驯养的惶恐。

  心弦撩动,她吸了吸鼻子,吞下喉头的哽咽,竭力用平常的语调道:“都可以。”

  声线有一丝颤抖,纪王眼盲而耳聪,自然听出来了。他敛了笑意,认真地望向徐南风的方向,小心而担忧地问:“南风,你在哭么?”

  徐南风迅速擦了擦把眼角,笑着说:“没有,药太苦了,喉中哽得慌。”

  纪王也没有拆穿她拙劣的谎言,静默了一会儿,微笑着捻了捻她散落在枕边的发丝,如呢喃耳语般说:“要快些好起来啊。”

  徐南风忽然能明白,为何会有‘士为知己者死’这种说法了。

  她乱七八糟地想着:君以国士之礼待我,我必以国士之礼报之,今后定要好好配合纪王,好好保护他……

  安稳地睡了一觉,夜里徐南风便退烧了。

  第二日是御宴的日子,郡王妃乃二品诰命,自然也是要随夫君赴宴。

  纪王已经穿戴整齐了,听着屋内徐南风阵阵压抑的咳嗽,难掩担忧道:“你病未痊愈,还是在家中歇息罢。”